季舒泽站起身来,微微颔首:“夜公子别来无恙 ,在下武威将军府季舒泽。”
“季公子,久仰。”夜宥宁深知季舒泽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是光明磊落,与七皇子品性相近,都不是好耍手段的阴狠之人。
面前的人,五官精雕玉琢,白牡丹一般清纯淡雅的面容,浑身透露出一股高贵典雅的气质,朦胧雨雾的映衬下,仿似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光彩。
夜宥宁想起曾经看过的名品牡丹花“玉楼点翠”。
女子固然千娇百媚、姹紫嫣红、环肥燕瘦、各有风姿,可这玉楼点翠,一抹亮色显于其中,更是被衬托的非凡,耀人眼目。
“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三公子,真是缘分。请坐。”季舒泽招手叫来不远处的随从,小厮拿来软垫放在了身旁的石凳上。
夜宥宁闻言谢过季公子,顺势坐下。回头看了一眼,容七和池安放下东西退出了亭子。都去了不远处的长廊下候着。
亭外雨还在下着,没有要停的迹象。
他心中思绪万千,索性与季舒泽闲聊起来。
毕竟世人眼中自己在银霜寺待了15年,久不在永安城,与京中各大世家的人毫无往来,今后想要虐渣报仇,还是需要建立人脉的。
前世他和季舒泽是两个阵营的人,如今要对付五皇子等人,敌人的敌人自然便是朋友。
夜宥宁含了和煦的笑容,挑着自己在银霜寺一些有趣的经历,和季舒泽分享。
夏夜的萤火虫,佛寺里的香烟袅袅,每日简单的生活……
原来季舒泽是去城外的栖霞观看望故人,经过这里察觉即将下雨,便停下马车,前来避雨。
两人都是世家公子,季舒泽心中对于夜宥宁的经历自然有数。所谓的为父母祈福多半是不受待见被排挤罢了。
他看着对面少年侃侃而谈,并无半分对家人的埋怨,也无对于永安城中富贵生活的向往,不禁高看了少年一眼。
他心中只期望这个少年归家后能够顺遂平安。
夜宥宁前世是个冷淡的性子,事实上,他若是想要接近某个人的话,完全能够做到与这个人相谈甚欢,彼此间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
就像此时,他与季舒泽不过片刻的相谈,便有相见恨晚之意。
季舒泽只觉得对面的少年懂自己的心思,虽然只有那么几分,但也是很难得了。毕竟相识不过一日罢了。
夜宥宁前世与季舒泽多是官场上的你来我往,并无今日这般促膝相谈的经历。他根据七皇子阵营的筹谋运作,能够看出来几分季舒泽的心性罢了。
突然,夜宥宁放下茶杯,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山上有泥石滑落的迹象,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打断季舒泽的话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巨响传来,泥石流如汹涌的猛兽般朝亭子冲来。
夜宥宁来不及多想,迅速伸手拉过季舒泽,一跃而起站在了一旁的大树枝丫上 。
这棵树是这周围最为粗壮的一棵,足足三人怀抱那么粗,想必能够抵挡一会儿泥石流的冲击力。
他的左手搂着季舒泽的腰,右手攀着枝干,只为了站立的更稳当些。
他自幼在银霜寺内跟随师父练习武功,轻功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如今15岁的身体,远远比不上前世死亡时候的武学造诣罢了。
五皇子和大哥正是因为自己的武学造诣奇高,却又心性单纯才利用自己,为他们培养影卫,训练护卫。
暗地里刺杀那些有二心的人,以及杀人灭口,这边是前世他做的最多的事情了。
身旁的季舒泽直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托起,身体凌空而起,随之落在了大树枝干上面。
想开口说什么,却透过树枝看到,脚下的亭子瞬间被淹没,不远处廊下的小厮随从们有几个人被泥石流冲走。
夜宥宁也在注视着下方的混乱,周管家和容七他们慌乱之下四散开来,各自逃跑。
只有两个人被卷入了泥石中,好在山林中的树木茂盛,他们被卡在了树丛间。
感受到左手下微微的扭动,夜宥宁收回视线,侧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略有些不自然的眸子。
那人的耳尖似乎有些泛红,夜宥宁微微斟酌了一下用词。
“季公子,你没事吧?刚才事发突然,我只能携了你一同到这高处躲避,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季舒泽清了清嗓子,说道:“怎会,还要多谢你呢 。”
说完他便垂下头掩去了自己眸底的慌乱,从小到大第一次跟人如此亲近的接触让他很不习惯。
其实他也是将门出身的子弟,自幼习武,只是这轻功一方面确实不及对方罢了。
腰间的手仍旧紧紧地攥着自己,稳了稳心神,他深吸一口气,“夜公子,我可以自己站稳了。辛苦你了。”
说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夜宥宁瞬间懂了对方的意思,只是心中忽然升起玩笑一番的心思。他想看看这谦谦君子会怎么应对。
他回道:“无事,季公子不必道谢。”说罢仍旧没有撤回自己的手。
季舒泽看着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揶揄,状似无意般晃了下身子,直接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小心!!!”
夜宥宁没料想到季舒泽会这么较真,他立刻稳住身形,将季舒泽牢牢圈进自己怀里。
记忆中,季舒泽并不会武功,刚才为了避险,自己直接飞上了离地丈以上的树干。
若是放任季舒泽掉下去,不死也得残疾。
他背靠着主树干,怀中抱着季舒泽,两人身高相当,只觉得姿势很是怪异。
不知是不是错觉,夜宥宁似乎听到了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余光瞥见,那人似乎耳根子周围泛着粉红,在白皙的皮肤上面甚是好看。
季舒泽万万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此刻更是想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为了避免尴尬,他将视线投向远处。
一时间,两人之间唯有沉默。
过了好一会,雨终于停了。
两人飞身从树上跃下来,满地的泥石,一片狼藉,亭子的一半都被淹没了。
谁也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
周管家带着护卫将失散的人都找了回来,万幸远处的车子和马匹都完好无损,因为之前被停放在了上坡的路段上。
官道上面也被堵塞了好一段,护卫们清理出了能够供马车通行的宽度。
日头早已西斜,微风拂过面颊带着丝丝凉意,也让夜宥宁心头一阵清明。
“今日之事,谢过夜公子,改日必会登门拜访。”季舒泽看着即将上马车的夜宥宁,朗声说道。
“恩,再会了,季公子。”看着季舒泽明媚的笑容,夜宥宁只觉得一瞬间晃了眼。
马车停在府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迎接他的缘故,侯府东角门开着,仆从们分列两侧。比起上一世来说要正式了许多。
“见过三公子。”一路上都是行礼问安的声音。夜宥宁大大方方的受了礼,端出一副贵公子的做派,径直朝着老夫人的院子瑞馨苑而去。
他想起前世自己第一次回来的时候,面对王府这么大的规矩做派,被金碧辉煌的布设晃了心神,一时间畏畏缩缩,被下人看了笑话,也让父亲对自己失望。
后来还是那假仁假义的大哥和夫人,遣人教导自己规矩礼仪,可恨自己竟然把对方的施舍当做是善意,而且无比的珍惜。如今想起来只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