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被李纲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这老头今天一点稳重的样子都没有了。
“玄成,老夫一直在想,莫非这世上真有障眼之法,神明降世这等事情,我实在是不能相信。”
其实魏征也是疑惑,但什么障眼法能这般惟妙惟肖,还有那声音,不似凡间之语,如同天籁之音,回荡在九天之上,如此这般自己也不能不信,最重要这事关乎太子,乃是太子嫡子太原郡王的手笔,可这位郡王爷不过一个六岁多的孩童,莫非这太原郡王被邪魔附体,有些传闻他也是听了一些。
但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郑重的看着李纲开口:
“老大人,此事真假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借助此事,稳固太子之位,想必您老也和晚辈想法是一样的。”
李纲现在有些高看眼前的魏征了。
“你继续说!”
魏征不自觉的看着远方的天空。
“晚辈现在脑中仍旧回荡着神仙的那些话,每一句都是在维护太子,而后看陛下的样子,显然也是十分看重此事,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情,只有等殿下来了之后才能知晓,但晚辈知道,此次是稳固太子之位的最好时机,同时有可能的话打击秦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晚辈还没有成熟的想法,还需从长计议才行。”
李纲拍了拍魏征的后背。
“老夫没有看错人,神仙现世这么大的事情你都能借机为殿下考虑,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魏征正要谦虚一番,李纲摆摆手继续开口:
“玄成,自你入东宫门下,老夫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之前只佩服你的学识和胆量,但老夫今日终于看到了你的忠心,其实你我作为殿下的臣子,忠心才是最重要的,方才我已经得到消息,殿下不多时便会与我等会面,届时我将举荐你为东宫詹事府总管,接替我的位置。”
魏征有些不知所措,以往这老头处处针对自己,现在这番表态,有些让自己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起身开口道:
“老大人莫要说笑,晚辈不过是个憨直之人,心中有话不吐不快,不敢接此重任。”
李纲有些浑浊的眼睛望着眼前的魏征,招了招手示意魏征坐下。
“玄成想必知道,前朝皇太子杨勇也是老夫的学生,回想起来杨勇那孩子也是秉性纯良,老夫当初也是希望他能做个守成之君,与民生息,这天下自那司马家开始,动荡不安已经快四百年,百姓苦啊,老夫见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用那苍老的手,不住的在拐杖上来回摩擦,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可是可是老夫当时也是看不清时局,一直教导杨勇作为太子,也作为大哥,要有大胸怀,不要与他那些兄弟计较,名分既然定下,就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好。但那杨广巧言令色,是个善于伪装的小人,老夫也是猪油蒙心,一直压着杨勇不要与他争斗。”
忽然间李纲老泪纵横,忽有啜泣之声传来。
魏征不忍打断,想必这位李大人这些话埋在心头许久,自己只好做个安静的听众。
“哎!老夫有错啊,勇儿那性格也是刚直,不屑那些手段,但后期实在是受不了了,后世传扬的那些荒唐事我不敢否认,但多半都是被那杨广逼的,老夫老夫活到现在也是煎熬,若不是遇到殿下”
擦拭完眼泪,郑重的看向魏征。
“我不想咱们这位太子爷也如那位一般的结局。”
说着有些哽咽道:
“若非老夫当时执拗,万不能看着勇儿被一步步逼成那般模样,老夫作为老师实在是无能,可现在这时局比之前朝更为凶险,平日间我处处针对于你,是想看看你魏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臣子,我想给殿下找个能为他设身处地考虑的谋臣,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李纲拱手问道:
“玄成,你说隋炀帝和秦王孰优孰劣?”
魏征自认已经是胆大包天,只要是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从不畏惧,敢于直言,但今日李纲一番言语,越听越是觉得惊吓,但心中也是深深佩服,历经三代王朝,一生跌宕起伏,要是换做自己怕是死了多少次都不知道了。
“老大人,以晚辈看隋炀帝不如秦王,隋炀帝是昏君吗?我看也不全是,他只不过是太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远超他那位开国之君的老爹,实为对自己的不够自信。”
“但反观我们这位秦王,少年成名金戈铁马多年,傲气十足但是知分寸懂进退,此人心中非但看不起殿下,可以说将来连陛下怕是也不能”
魏征没往下说,但李纲明白他的意思,看着魏征轻轻的鼓掌。
“玄成可愿听听老夫的看法?”
“晚辈愿闻其详。”
魏征来了精神,这样的畅聊何尝不是他所愿呢。
“老夫亲历过那段往昔,隋炀帝当初也是英武盖世,而且性格沉稳,如你所说他为了取悦文帝压抑了那么多年,是想证明自己,我辞官后回到故里,闭门看书不问世事。但对隋炀帝的所做所为也知晓一些。”
“那些事确实是功在千秋,可你看大隋,短短三十七年便草草结束,为什么呢?难道就是因为天命吗,我看不是,不过是因为皇帝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罢了,再看秦王谁知道是不是第二个隋炀帝呢,不为别的,就借今日神仙之口那句正救万民于水火,你也必须答应我。”
说着起身朝着魏征躬身一拜。
魏征不敢受礼,侧身后也是恭敬回了一拜。
李纲苍老的双手不住发抖,身体也有些晃悠,见状魏征连忙扶住开口:
“老大人,魏征不是不从,而是怕自己人微言轻,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李纲浑浊的双眼此刻有些清明起来,紧紧的抓住魏征的胳膊,在魏征耳边低语:
“玄成莫要推辞了,既然老夫有意为之,定当将会助你一臂之力,至少我这神边的一众老学士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至于那些跟风的墙头草无关紧要。”
魏征还要推脱,他明白自己的分量,此事并非李纲说的那般容易,但李纲的推心置腹,让自己对这位老人有了新的认识,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李纲见魏征愁眉紧皱,情急下扔掉了拐杖,对着魏征跪了下去。
“玄成,你不答应老夫,我便长跪不起。”
魏征很是无奈,连忙要将李纲扶起,要是其他人看到这一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魏征也不敢太使劲,生怕一不小心弄伤了眼前这个倔老头,于是只好也对着李纲跪了下去。
“老大人,不是我魏征不知好歹,实在是我人微言轻,许多事情不是我一厢情愿能够办到的,这样吧,我答应您老,但这也是您的想法,最终还得看陛下和殿下的意思。”
李纲开怀大笑:
“这样就对了,你定能堪此大任!”
魏征这才将李纲搀扶起来,在不远处寻到了那根饱经岁月的拐杖交给李纲。
此时不远处裴矩的声音传来:
“李大人,魏大人你们在吗?太子殿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