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瑄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剽悍的女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与这种女人打交道。
他很想安慰她几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想劝说她顾及一下自己的伤口，却又担心这样会不会伤害到她的自尊。
所以他看了她几眼，最终却转了话题，“他们随后就到。那辆车的司机一直没有动静吗？”
“听着一直没有动静。下面太高了，看不清楚。”
季瑄站在悬崖边朝下面看了看，转身往她支离破碎的车子走去。
陆安若不明所以地跟了过来，见他伸手去按她车内的行车记录仪，立即就反应过来他要看撞车时的视频。
季瑄见她没有过来帮自己的意思，偏头看了她一眼。
陆安若奇迹般地看懂了他那一眼的意思，无辜说道，“我不会用。”
“你从来没有看过它？”
陆安若答得非常理所当然，“我开车遵守交通规则，用不着它。”
记录仪里很快就倒退到刚才撞车的那一幕，“他没开车灯！”
“对！我看见它的时候，距离已经不到十米了。”
高清摄像头在周围没有光线的环境下，只能拍摄到车灯照射的范围内，也就十米之内，陆安若能看得那么远，得益于她视力好，才为自己抢到了那毫秒的救命时间。
季瑄看完后又重新倒回去看了一遍，转头想说话，就发现两人凑在一起看记录仪的姿势挨得实在太近，近得他能感觉到她呼吸时温热的气流轻轻从脸颊拂过。
他忙坐正了身子，说道：“车子直冲你撞过来，在这么暗的环境下也没有开车灯，从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
陆安若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眼，反问：“我们警察得罪的人还少了吗？”
季瑄对她的质问不以为意，依旧温和地提醒：“但是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找警察寻仇的人一定不多。”
陆安若沉默了半晌，“我不知道是谁。”
季瑄下了车，“你今天来青瑶山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计划？谁知道你今天要来这儿？”
“不是临时起意，也没有人知道我会来这儿。”
季瑄站在悬崖边用狼眼电筒往下照，闻言回头看向她，“说详细点，究竟去了哪村哪户？干什么？”
陆安若刚从撞车谋杀中惊险地死里逃生，一直绷紧的神经在听见这话后“啪”地断裂，她沉冷的声音仿佛淬满冰渣，“你不需要知道！”
季瑄逆光站在悬崖边，身后是大奔耀眼的车灯，这让陆安若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作为一名刑侦警察，应该知道被害者的行踪很可能就是找到凶手、侦破真相的关键。”
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温和，但陆安若却听出了强硬的提醒，
陆安若忍住了想要高声反驳的冲动，冷声说道：“正因为我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刑侦警察，所以我有能力分辨哪些行踪需要说清楚，哪些则无需交代。”
季瑄静静地盯着箭拔弩张的陆安若，“在此案中你是被害者，而非警察，你回答问题时需要先撇开你警察的身份，你觉得你刚才的回答是一个被害者能说的话吗？”
“此案我是被害者，但不能因为我是被害者就抛开我的警察身份，而正因为我是一名警察，更有利于我在本案中地判断。”
“陆副……”，季瑄后面的话被远处山路上一串的车灯打断。
南芜分局的人到了。
最前面的车还没停稳，方新宇就隔着距离扯嗓门吼道：“谁胆儿忒肥？敢动我们副队长！”
董文杰也从车里探出头来，焦急说道：“方小白这话说得对，谁这么大胆子！不过陆副，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跑到这青瑶山来了？走亲？还是访友？去了哪家？你得告诉我们，我们才好去摸访排查凶手是如何知道你行踪的，还要排查是不是熟人作案。”
这话简直是无缝连接地在驳斥陆安若刚才回答季瑄的话。
季瑄看了一眼沉冷的陆安若，没再说话。
一群人走到跟前，这才看清楚陆安若一身的血污。
“哎呀，陆副受伤了，怎么还在这儿？我帮你叫120，你赶紧去医院看看你身上的伤，你放心，这儿就交给我们了！”
“陆副，你别撑着，赶紧去医院。”
“陆副，我陪你去医院吧，市医院我有熟人，打个招呼，小心点给你处理脸上那些伤口，保证不会给你留疤。”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陆安若的伤情上，全都忽略了她此时周身的低气压。
“我没事。”
董文杰第一个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立即拉了方新宇一把。
不明所以的方新宇把他的手一扒拉，“拉什么拉？没看见陆副浑身是伤吗？”
陆安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没伤到需要你们围着表关心的地步，赶紧做事去。”
众人这才听出了她隐而没发的怒意，顿时反应过来面前的女人并不是摔一跤都要哼唧半天的娇滴滴女人，而是能徒手掼倒两百斤大汉的顶头上司。
所有人立即闭紧了嘴巴，做鸟兽散状。
季瑄对董文杰吩咐道：“把救生绳拿来，我先下。”
才几天时间，董文杰已经习惯服从季瑄的命令，二话不说，麻利地从车上抱出救生绳，一头固定在警车上，拿起另外一头递给季瑄。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夺过了救生绳迅速绑到腰上，卡上安全扣，一声不吭地往悬崖下滑去。
季瑄看了一眼陆安若消失在悬崖下的纤细身影，微微皱起了眉。
他不喜欢工作时带着情绪的人，而陆安若刚才的举动明显还在生气。
但他也很无奈，陆安若并非吴耕那种手下，他可以用他的方式惩罚告诫，在他来南芜分局之前，陆安若是除邱局之外的领导。
邱局不管案件侦破上具体的事情，陆安若就相当于是刑侦大队的一把手，而他的到来很像是抢了她的位置。
对于这样一个人，还是个女人，季瑄不太想和她发生正面冲突，而且他潜意识中对女人总会忍让三分。
他拿起另外一根救生绳套上，跟着滑下悬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