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忠经历过那次钻狗洞之后,心理上有阴影,经常会在睡梦中被惊醒,惊醒过后全身大汗淋漓。
米英本身就是一身的病痛,眼看儿子吴忠半夜三更时不时会惊慌失措像丢了魂一样,米英的病情不见好转,反而加重了。
当年快到年底时米英也撒手人寰了。
米英出殡这天,米英的堂兄堂弟一共来了四个人。吴忠对这几位娘舅没有什么好印象,大家都住在米桶村很少有来往。
按习俗娘舅来了,吴丁吴忠父子俩披麻带孝跪地迎接。
大舅米招走在前面,吴丁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向他作揖,吴忠跪在父亲的下首,也是双手抱拳向大娘舅作揖。后面是二娘舅米财三娘舅米进四娘舅米宝,吴忠不知道礼节,一切都跟着父亲吴丁的行动而行动。
吴丁给几个娘舅敬完烟,葬礼继续进行,吴忠手里捧着米英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送葬队伍的人员并不多。
米英出事时正好学校放寒假,吴忠这几天天天以泪洗面,他知道妈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米英在生的时候,自己经常嫌妈唠叨,现在妈不在了,以后再也听不到妈的唠叨了。相对于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吴忠心里很清楚。
几天时间下来他真有点心力交瘁了,晚上只要一闭上眼睛,好像妈还在旁边叮嘱这叮嘱那。
吴忠眼睁睁看着众人把装有妈尸体的棺材放进挖好的大洞里面,他站在旁边已经流不出泪水,只感胸腔内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他不敢太靠近墓地,也不让他靠近,直到大家把墓碑立好,他跟在爸身后,先朝墓碑拜了三拜,然后背对着墓碑朝正前方拜了三拜,一场葬礼才算完成了。
走完这一切程序,远点的客人吃好饭要回去,吴忠跟在父亲身后又是一一给他们拱手作揖致谢,几天下来吴忠对这一机械性动作,接近于麻木了。
送完这些远亲,吴忠真感到饥肠辘辘饿了,尽管他觉得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他也必须要强咽下点什么东西下去。已经近乎两天时间没有吃饭,一忙起来吃没吃饭都忙忘了,现在一切结束了,他能安心吃点东西。
吴忠的嗓子有点沙哑,他知道父亲这两天也没有吃一口饭,因为他一直守在父亲身边,家里的大事小情他们都来找爸。
吴忠走到父亲身后,拉了拉他的衣服,把给他盛的一碗粥端到他面前说;“爸,吃碗粥。”
吴丁还在忙前忙后,他见吴忠手里端了一碗粥,并无食欲摇摇头说;“你先吃,我一会再吃。”
吴丁的嗓子也沙哑了,说话还有点困难。
吴忠把端给爸的那碗粥放桌上,自己再去后厨盛了一碗出来。
吴忠刚把粥端出来,四个娘舅又回来了。吴忠知道自己身上没穿孝服就不用给娘舅们拱手作揖了,一切事务都已经结束了。就连大门口白纸黑字的对联都已经换了,换成红纸黑字的对联。
四个娘舅把父亲围在中间,吴忠感到气氛有点不对劲,怎么个不对劲法,他也说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有话要跟父亲说。吴忠坐在另一张桌子上,他不想太靠近他们。
只见大娘舅招手让大家坐下来说话;“大家都坐下来,这不是三两句话能够说清楚的,站着说话累。”
兄弟四个一人一张凳子围着餐桌落座,四兄弟一坐下,发现父亲还站着,老大有点不好意思叫他四弟跟三弟坐一张凳子;“米宝,你和米进坐一起,凳子让你姐夫坐。”
老大见老三老四腾出来一张凳子,他指着那个空位跟吴丁说;“妹夫,你也过来坐。”
吴丁不知道他们四兄弟还有什么事,按说葬事完成了,娘舅家的人不应该滞留在这里,善后的事就不是娘家人的事了。
坐在另一桌的吴忠不知道这些规矩,他只知道家里除了几个帮忙的左邻右舍,其他所有客人都回去了。就是这几个娘舅也在答谢客人时,他们随着那些客人一起离开,这次他们算是重新返回来的。
吴丁也好生奇怪,落座后他问大舅;“大哥还有什么话要说?”
吴丁担心娘家人说自己办的葬礼不隆重,会对不住米英,他们是过来给亡者主持公道的。
吴丁完全是想岔了,这时老大先是说了一番好话,他说;“妹夫,也没什么,对你给我妹办的这场葬礼,我们兄弟四人觉得都很满意。”
另外三个人异口同声,赞同大哥的说法;“对对对,这样做完全对得起我姐的在天之灵。”
也有说妹的,米英只比老四年长一岁,其他三个都是哥。
老大接着说;“妹夫,你也知道,我妹只生了一个,往后就没有再生了,而这一个又是跟你姓吴,你说这事以后怎么办好,那不是断了米家的香火?”
吴丁大体上明白他们的来意了,具体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吴丁并不知道。
吴丁虽然人老实,活了几十年有些事情还是懂的,他试探性问;“以大哥的意思,你说该怎么办好?”
大娘舅好像有些为难说;“唉,按理说这个唯一的外甥应该姓米才对。”
吴丁完全听懂了他的来意,他当仁不让说;“这件事情我是有言在先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米村长,他当时也是在场人,我们还立了字据。”
还是大娘舅出面说;“妹夫,这不是事出有因,我妹妹只生了一个,要是多生一两个,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
吴丁说;“我爸临终的时候,我答应过他,将来吴忠结婚生子,我一定让一个姓米。”
大娘舅说;“妹夫,你这话题就扯远了,就算你答应了,外甥答不答应还是个未知数。”
吴忠听他们提到自己结婚生子的问题时,他心里好一阵紧张。
吴丁觉得他们这是在逼宫,他还是想探探他们的底说;“按舅舅们的意思,这事又该怎么处理好?”
吴丁这回不直接喊大哥了,就是在征问他们一行四个人,谁也不得罪。
还是大娘舅说话,他是牛市场里的牛贩子会说话,他说;“妹夫,你觉得你父子俩姓吴,住的是我们米家的祖屋,这样合适吗?”
吴丁见他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