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从走后,魏延有些埋怨道:“主公,咱们这十坛酒还是杜府君送得,给这些蛮人,岂不是暴殄天物?”
黄元觉得自己对詹从已经很不客气了,可在其他人看来,没把詹从当狗,都是对他的礼敬。在民族主义爆棚的汉朝,这种优越性是刻在骨子里的。
黄元并没有因为魏延的无礼而动怒,反而笑道:“这十坛酒,给他们比咱们自己喝有用的多。”
黄元说着,看向郑度道:“子制,我刚才突然有心想法,咱们可以跟五溪蛮互市。”
互市是中央政府和外族之间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举行的商贸活动,也是中原王朝制衡外族的重要手段。
汉人和五溪蛮之间的商贸,其实不能叫互市,更准确的叫法是关市。“关”是道路上的要塞,“市”是城市里专门进行贸易的市场。即在汉人与蛮人交界的要隘进行商贸。
天朝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所谓的互市,主要是卖给胡人、蛮夷生活必需品,因此中原王朝素来对其缺乏兴致。
武陵郡内部,汉人和蛮人的市场一直都有,只是因为五溪蛮多乱,是个摆设。多是一些汉家商人自行前往蛮地,兜售货物。
郑度听到黄元要开互市,有些吃惊。
“明公,咱们跟他们有什么可互市的?”
郑度虽然聪明,可思维还是受时代所限制,对此不以为然。
黄元笑道:“子制怎么傻了,之前还说,五溪蛮有黄牛,树木,还有铁矿石,这不都是咱们需要的。”
耕牛属于战略物资,可不仅仅是用来耕地的,牛皮、牛筋都是制作武器的重要用具,属于禁售物品。
“可这也支撑不起一个大的互市吧?”
“咱们主要是卖东西。”
“卖东西?”
“黄金串饰,水晶玛瑙,琥珀松石,玉石铜具,蜀锦鲁绣,瓷器漆器,美酒佳肴······什么珍贵咱们就卖什么,让他们彻底离不开咱。”
郑度听后,一时恍然。
“子制,你知道,为什么这些蛮人首领会带着蛮人反汉。虽然赋税重,可再重也跟他们这些首领没干系吧,他们不至于出不了赋税。”
“明公且言。”
“这群人之所以屡屡造反,是因为他们要用对抗大汉来增强他们对部族的控制力,通过战争,转移内部的矛盾。
寇可行之,吾亦可行之。
开放互市,我有三个目的。
其一,互市会加深双方的联系,使得咱们更容易地渗透进蛮人内部。扶植亲汉势力,打击反汉势力。
其二,昔日管仲为压服鲁、衡山、楚三国,时鲁国盛产缟衣,于是管仲让齐国大量购买鲁国的缟衣,以致鲁国人纷纷改粮为桑,国内闹起饥荒,饿殍遍野,百姓饿死无数;之后齐国从衡山大肆收购兵器,从楚国大肆收购鹿,俱是引得两国之人,打造兵器,畜养活鹿,为此耽搁了农桑。齐国不费吹灰之力,破鲁,灭衡山,败楚。
咱们今日互市,收购蛮人的黄牛,树木,铁矿石,他们会如何,自然都去采矿、牧牛、伐木,谁还会去种田。
他们只能从汉地购粮,经济上就完全依附咱们。
只要他们不听话,咱们便不去收购这些东西,不给他们粮食,你觉得到时会如何?
这其三,箕子曾言,‘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些蛮人为汉地的奢侈物所迷惑,只能更加盘剥治下的族民,更加相互斗杀,才能获得更多的奢侈之物。
如此一来,蛮人内部必然混乱,便再无叛乱的能力。”
郑度听后,深为震惊,向着黄元重重一拜道:“明公远见卓识,目光如炬,我等不及也。”
黄元道:“子制,我定策,可具体的实施,还是要靠你们。”
“明公,我有一旧友,名叫王连,字文仪,南阳人,听闻我在荆南,前来投奔。此人擅长经营之事,可担此事。”
郑度轻易不推荐人,这次推荐王连,黄元也颇为重视。
“子制,等此人到了,你唤此人来,我见一见他。”
平定沅南,黄元本准备收兵,可是南面传来消息,酉阳田氏的精夫田都率部,正往沅南而来。
黄元大喜。
干净利落地击破田瑕,虽然取得一场大胜,但是黄元故意迁延时日的意图却没有达成,再战田都,又能多待一些日子了。
于是黄元下令,沿沅水而进,驱兵向南。
黄元要继续进兵,杜伯持却并不愿意,于他来说,收复了沅南,便已足够。他兵马不多,可是消耗不起。
只是黄元此番是来帮他的,他却半途而废,着实开不了口。
眼看着黄元已经要启程,他也是拖不下去了,便来见黄元。
听到杜伯持不想南下,黄元立时知道他的心思。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你不能对杜伯持有太多指望。
黄元本来准备将沅南还给杜伯持,可现在看来,却是没那个必要。
“杜府君,你现在走了,若是蛮人去而复返,又当如何?”
杜伯持没想过这个问题,或者是不敢想,不愿想,只得支支吾吾道:“武陵百姓,赖有黄府君庇佑。”
黄元立时打断他的话道:“杜府君,我是桂阳郡太守,不是武陵郡太守。”
杜伯持想说“你不是武陵郡太守,还霸占着武陵郡这么多地方。”可到底不敢多嘴,唯恐触怒黄元。
黄元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说道:“沅南县是武陵腹地屏障,一旦有失,临沅不稳。我准备在此驻扎一部,护卫临沅,不知杜府君以为如何?”
“这。”
杜伯持明白,黄元名为驻扎,可真实用意,却是如之前的汉寿一般,要抢夺沅南。他只剩下临沅、沅南二县,若是再丢了沅南,他就只是个县令了。
“黄府君,这,这,我治下真的无土也。”
“若是杜府君不愿,那就自己来守卫南线。”
“我,我。”
眼看杜伯持无言以对,黄元并不想跟他多纠缠,便将他屏退,率军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