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要前往许都,尚有近半年的准备时间,因此并不着急,每日学业仍是按照平日的计划进行。
很快到了三月下旬,这一日黄元自觉浑身肉颤,心神不宁,行坐不安。他思索许久,也不知原因。
到了夜里,黄元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到了快三更天,黄元眼看睡不着,便起身点起了油灯,准备秉烛夜读,可书中文字,却似乎无论如何也入不得脑中。
黄元越看心中燥烦之意越凶,不知过了多久,整个人竟然伏在案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过了一会,屋内刮起了一阵冷风,灯灭复明。
黄元缓缓睁开眼,诧异自己怎么睡着了。这时他抬起头来,竟然看见一人立于门内,隔着他有五六步远。
黄元大吃一惊,心中满是惊骇,立时问道:“你是何人,如何夤夜至我房中?”
对方披头散发,一动不动,也不回话。
黄元心中有些不安,对此人的反应亦举奇怪,便抽出桌案下的一柄短剑,站起身来,向对方靠近。
这时对方抬起头来,黄元透过对方面前头发,认出对方竟然是自己的父亲黄保。
黄元更是愕然,试探着问道:“可是阿父?”
对方终于开口说道:“元子。”
虽然对方声音沙哑,但黄元还是听出,这是父亲的声音,立时上前说道:“阿父,你怎么来绵竹了?”
黄元上前,对方竟然向后退去,双方之间仍隔着三四步。
“阿父,你怎么躲我?”
黄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对面的父亲刚才移动不是用走,而是飘。
此时的黄元有了一丝惧意,不敢相信地说道:“阿父?”
对方终于又说道:“元子,吾今为恶贼赵韪所害,不能瞑目,切记当为我复仇。今后黄家系于你一人,当振兴我黄氏。”
“阿父!”
黄元惊惧地向对方扑去,却只见冷风骤起,而之前站在门前的父亲早就不见。
黄元四面去看,哪还找得到父亲的身影,他立时上前推开房门,只听得一声响,黄元吃痛,忽然发现自己伏在桌案上,桌案前是一堆散落的书卷。
黄元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伏在案上睡着了,不小心撞倒了桌案上的书卷被惊醒。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黄元心中满是疑惑。
这时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正是黄元的护卫阳群。阳群是陇西襄武(治今甘肃省陇西县东南)人,字公友,李郭之乱时从三辅逃入阆中。当时阳群饿晕在路上,是黄元救了他一命,后来阳群便成了黄元的护卫。
阳群握着佩刀说道:“郎君,发生什么事了?”
“公友,你刚才看到有人进出吗?”
阳群一愣,立时说道:“郎君,我没有看到什么人。我刚才听到房中有响声才进来,可只见到了郎君。”
黄元听后方说道:“我刚才睡着了,不小心将书卷推到地上,我这没什么事,你去休息吧。”
“诺!”
阳群走后,黄元坐在榻上,回想着刚才的事情。
很明显自己做了一个梦,所以梦里父亲才会飘着,只是这梦实在太真实了,仿佛真的发生了一般。
而且此时做这种梦,寓意着实不好。
难道父亲真的出事了?
今年刚过年,黄保便和征东中郎将赵韪、平贼校尉李思二人一同受命攻打汉中的张鲁。
张鲁是地方豪强,宗教头目出身,其母卢氏是刘焉的情人。靠着便宜老子的能力,张鲁由民入官,先是成为督义司马,后来还和别部司马张修一同击杀汉中郡太守苏固,占据汉中郡,并为刘焉截断斜谷道,屡次杀害朝廷使者。刘焉死后,张鲁与刘璋反目,张鲁占据汉中郡,不再服从益州管理,还煽动巴夷各部叛乱;而刘璋尽杀张鲁母亲及家室。
之后双方多次交手,虽然益州实力强大,但内斗不止,反而打不过政教合一的汉中,因此屡战屡败。
去年冬天,张鲁南下,一直打到巴郡宣汉(今四川省达州市),掳走大量人口。今年开春,益州为了报复,遂有了这次北伐。
此次北伐汉中,赵韪为主帅,黄保和李思为副将,巴郡太守庞羲督运粮草。看起来架势很大,可黄元却并不看好。
赵韪是益州派中的巴郡派,李思是益州派的广汉派,黄保是东州派的荆州派,庞羲是东州派的司隶派,四个人四个派系,利益各不相同,只怕还没跟张鲁交手,自己先乱起来了。指望他们齐心合力,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而一支心思各异的军队,如何能打胜仗,要知道对面可是冷兵器时代向心力最强的宗教军队。
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黄元并不希望父亲前去。
在黄元看来,父亲性子太直,而且太着急了,在很多事情上本就容易判断失误。再加上赵韪这个人,胆大手黑,当初张鲁反叛,他可是发挥了重要作用。之前庞羲、李思与张鲁作战屡屡兵败,跟此人也脱不得干系。
父亲跟着此人去打仗,很可能被此人给坑了。
可惜黄保不听。
黄保总觉得刘璋是主,赵韪是臣。赵韪再是擅权,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明白,多少英雄豪杰不是死于沙场,而是被自己人坑死的。
黄元越想悬着的心越是放不下,思前想后,他决定前往阆中。
既然暗箭难防,就让自己帮父亲来应对赵韪、庞羲这群人。
黄元下定决心,便叫来阳群,让他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阳群没明白黄元之意,脱口问道:“郎君,咱们回哪个家?”
“阆中!”
黄保作为益州重臣,自然在成都有家宅。不过黄保入蜀之后,便将阆中选作家族复兴之地,因此产业、土地、部曲皆在阆中。
甚至黄保的家人,除了要在成都为人质的黄元和二弟黄云,其他人都在阆中。
阳群得了命令,赶紧招呼人准备车马,而黄元走出房门,望向无边的夜色。此时天色将明未明,一颗流星从天际掠过,划破了北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