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
之前甄玉各种拿话刺他,韦大铖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姿态,但是,当甄玉说出云禳国三个字的时候,韦大铖突然沉默下来。
“我们谈个条件吧。”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我想要你那条金头蛊王。”
心中始终虚悬的那只靴子,终于砰的一声落地了。
甄玉想,果然,他确实是想从自己这儿弄点什么。
“什么金头蛊王?我听不懂。”甄玉还想糊弄过去。
但是韦大铖不耐烦地打断她:“事到如今就不要再装傻了。如果得不到金头蛊王,我是不会让你活下去的。”
甄玉没办法:“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的?”
韦大铖冷笑了一声:“段友贞投毒,你解毒,是你让赤凤营摆脱了毒云的笼罩——那些犒军食物里的毒素,如果没有金头蛊王,普通的银针根本查不出来。”
这倒是不错,甄玉有几分荒谬地想,大祁的左相是云禳国君后代,右相的“儿子”是个突厥人,这些外族人各自怀有肚肠,把好好的一个大祁朝堂搅成了一锅粥。
“所以你早就知道段友贞在投毒,可你完全不做阻拦?”
“我为什么要阻拦?”韦大铖冷笑了一声,“是突厥人在害大祁的军队,关我这个云禳人什么事?”
“可你现在做着大祁的官儿!”甄玉有了怒气,“你是大祁的左相!食其禄、忠其事!在其位就该谋其职!”
韦大铖脸上毫无羞耻之意,他哼了一声:“我唯一要做的是助力我大云禳复国,别的,都和我无关。”
“你想借助大祁的力量复国?”甄玉觉得好笑,“你是不是在做梦?云禳都灭国一百多年了。”
韦大铖无比做作地抬了抬眉毛,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身为大祁皇子的外祖父,你真觉得我这个想法不可实现吗?”
甄玉忽然,不寒而栗!
按照前世的记忆,最终,三皇子确实夺取了皇位,但甄玉也始终记得,他极为服膺韦大铖,对他的各种意见,都是绝对听从。
那时候甄玉还不觉得,只觉得三皇子很有孝心,再说韦大铖也不遗余力地协助他。可以说没有左相帮忙,三皇子根本得不到这个皇位。
可是现在再想起,她却恍然大悟:韦大铖并不是在帮外孙夺皇位,而是在为他自己!
并不是三皇子尊重韦大铖,而是韦大铖在控制三皇子!他在利用自己的皇子外孙,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大祁的皇位归了三皇子,那也就等于归了韦大铖,毕竟三皇子是韦大铖的蛊傀。
而一旦大祁的皇位到了韦大铖这个云禳复国者的手中,后面他想做什么,简直是昭然若揭了。
景元帝到底在干什么?!
甄玉忽然想,他知不知道他的帝国正在被外族人无情撕扯,即将走向分崩离析?!
似乎意识到她在想什么,韦大铖懒懒道:“你在奇怪,皇上为什么对眼下这局面无动于衷?我告诉你吧,皇上眼下自顾不暇呢。”
“什么意思?!”
韦大铖神秘一笑:“意思是他面临的难题,远超过你所思考的这些小事情,如果这难题解决不了,那么天子也就——”
他飞快地做了个完蛋的手势。
这令甄玉非常震惊。
但韦大铖不容她再多问,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把金头蛊王交给我,这本来就不是你们大祁的东西。”
甄玉冷笑道:“它原就不属于你。”
“我知道,是你师父给你的,我还知道,它就在你身上。”韦大铖冷冷盯着她,“这么说吧,你给还是不给?”
甄玉想了想:“如果你只想拿到这条虫子,那么左相,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呢?”
“金头蛊王应该是以某种方式,融在你的身体某个部分了,”韦大铖谨慎地说,“这种两厢融合的状态下,一旦你死了,金头蛊王也活不了。”
甄玉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把它交给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给你提上中下三个选择。”韦大铖伸出手指,“上策,你把金头蛊王好好交给我,并且承诺,从此决不和我作对,在我有所需求的时候,你以玄冥司统领的身份予以协助。只要你答应,我立即就让你变回原先的脸,立即将目前占据你家的冒牌货处理掉,你的人生将完全恢复原貌,你毫无损伤。”
甄玉慢慢点头:“听着挺不错的——除了要给你这个亡国奴当狗,可如果我不乐意呢?”
韦大铖狞笑了一下:“还有中策,你把金头蛊王交出来,我马上释放你,但是不好意思,从此以后你就只能用你养母的这张脸活下去了。”
甄玉思考了一下:“这条路听起来也不怎么样,那下策呢?”
“下策自然是两败俱伤,你不肯交金头蛊王,那我也只好杀了你。”韦大铖淡淡地说,“我宁可吾国的国宝跟着你一起殒命,也不能放任它留在你的手里。”
甄玉低头,思索了良久。
韦大铖端详着她:“怎么样?其实选上策,对你自己没什么损伤,到时候你还是大祁的公主,还是玄冥司的统领,日子照样过得潇洒自由。”
“选上策的话,你肯定得对我做点什么吧?”甄玉突然问,“口头的承诺你肯定是不相信的。”
“要确认不和我作对,我自然得给你服下一点东西。”韦大铖轻描淡写道,“但是放心,不会要你的命的。”
“你别痴心妄想了。”甄玉立即道,“我选下策。”
韦大铖没想到,她会如此快速果断地拒绝!
他死死盯着甄玉的眼睛,终于从里面看到了毫无动摇的决心。
韦大铖点点头,他慢慢站起身来。
“既然你选了下策,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淡淡地说,“明日天一亮,你会以谋害大理寺卿之女的罪名,被当众斩首。”
甄玉身上,猛一哆嗦!
韦大铖转过身,他走到牢门前,又停下,回头看了看甄玉。
“当然,在那之前,你随时都可以反悔。”韦大铖突然笑了一下,“只要你想通了,就告诉这里的狱卒,我们的交易随时都可以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