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渠国的使者,一个高鼻深目、头发蜷曲的男人,双手捧着烫金的国书,一脸恭恭敬敬地说:“车渠国主向大祁天子致意问安!”
紧接着,又是一大篇歌功颂德的辞藻。车渠使者说的虽然是汉语,但是腔调不准,带着极为严重的口音,听得人直皱眉头,然而看见他那张原本白如玉的脸,因为背这一大篇诘屈聱牙的文章而涨得通红,也令人不忍苛责了。
景元帝耐着性子听完这一通不知所云的赞颂,然后点了点头,又问:“这头狮子是你们国主送来的吗?”
使者松了口气,转而看看旁边的狮子,微笑道:“是的,这大猫兽是我们国主去年春天亲手捕获的幼崽,在他身边亲手喂大的,所以格外亲人……”
百官发出啧啧赞叹,原来这狮子竟然是车渠国主的宠物。
景元帝笑道:“这狮子既然是你们国主的宠物,必然有些不同之处。”
“是,陛下请看,它会做出各种动作……”
驯兽师旋即下了个命令,那头狮子带着一点不情愿,过了一会儿,两只前腿慢慢跪了下来,口中发出沉闷的狮吼。
这明显带着臣服意味的动作,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夸赞。
那个鼻子上镶了个黄金鼻环的驯兽师,又下了一个命令,将手里的鞭子打了个圈。甄玉看懂了,这是要让狮子打个滚。
但是狮子却不肯动。
它似乎烦恼地不停甩着自己的头,鬃毛乱颤,喉咙不断发出低低的吼叫。
驯兽师见它不肯服从,不由大怒,鞭子在空中打了个响,威胁狮子。
然而狮子依然不肯动,不仅如此,它还扬起脑袋,冲着驯兽师张开了血盆大口!
围观群臣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叫,很多人都往后退了退。
驯兽师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不由勃然大怒,他高高扬起鞭子,狠狠一下抽打在狮子的身上!
狮子顿时暴怒,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狮吼!
情势突变,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却见那头狮子突然一跃上前,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驯兽师的脑袋!
在众人的尖叫声中,狮子竟然把驯兽师的脑袋,整个咬了下来!
鲜血激喷!
所有人都吓到了!谁也没想到,今天是来观看藩国敬献国礼的,却看到了狮子生吃活人!
那个车渠国使者也完全没料到,吓得噗通坐在地上!
岑子岳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大声叫道:“赤凤营刀斧队何在!”
一声令下,刀斧队马上反应过来,持刀拥上前。
然而无奈那头狮子实在太过庞大,它愤然扬起前爪,就有一人多那么高,而且狮爪锋利无比,刀斧队一时竟拿它全无办法!!
下一秒,狮子突然转头,朝着景元帝所在的方向快步冲了过去!
“陛下小心!”
就在狮子即将扑到景元帝的那一刻,岑子岳飞身过去,他用身体挡在了天子跟前!
景元帝被他抱着往后一推,连同龙椅一起,倾倒在地!
太子起初还又震惊又兴奋地看着,突见自己的父皇倒在地上,他也慌了神,不顾吃人的狮子就在跟前,三两步冲了过去:“小皇叔!父皇!”
狮子被他这叫喊声吸引,冲着太子发出一声惊天大吼!
那鲜红的舌头和发黄的狮牙,近在咫尺,几乎贴着太子的脸颊!
甄玉今日给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太子,所以即便是景元帝倒地,她都没有动窝,却没想到太子竟会不顾自身的安危,冲到了景元帝身边,将自己暴露在狮口跟前!
这下,再由不得她犹豫,甄玉当即拔出随身的金缇缨,一脚踩在翻倒的案几上,娇小而轻快的身形一跃而起,那一刀,正正刺中了狮子的头部!
狮子疼得发出震天的哀嚎!
它一爪子挥过去,甄玉及时躲开了,然而后退时,她正好踩在地上倾倒的杯盏,甄玉一个不当心,滑倒在地,而她的身后,狂怒的狮子紧追不放,又挥出了第二爪!
就在这躲闪不及的当口,一个瘦弱的身影猛扑过来,将甄玉护在了身体底下!
巨大的狮爪狠狠拍在那人的肩头,尖利的爪尖撕扯进他的皮肉,他发出嘶哑的惨叫!
是镇国公。
还没等甄玉反应过来,一柄大刀呼呼带风,狠狠砍在了狮子的脖子上!举着刀的,正是袁文焕!
“刀斧队!还愣着干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十五个刀斧队成员一拥而上,无数刀刃刺入了狮子的身体。
那大到不可思议的巨兽,浑身是血,在微微抖动了一下之后,终于颓然倒在地上。
轰的一声,尘埃四起。
从狮子身上流出的鲜血,很快就成了涓涓细流,汪成了一片血泊。
在场的人,在短暂的死寂之后,这才发出一片哗然!
有去叫太医的,有冲上前搀扶天子和颐亲王的,还有人要把倒在地上的镇国公扶起来,甄玉急得大叫:“别乱扶,他肩膀的骨头都碎了,你们这样胡乱拉拽,镇国公的肩膀就废了!”
几个官员吓得不敢动,户部尚书邱铭瑟瑟道:“那……那怎么办?!”
“去拿担架来!”甄玉厉声道,“没有担架就用藤椅或者春凳,什么都行!”
幸好没多久,宫里的小监抬来了担架,他们小心翼翼把镇国公挪到担架上。
甄玉迅速塞了一枚九转玉露丹进镇国公的嘴里,让他吞下去。
镇国公左肩的衣物完全被狮爪给挠碎了,甚至露出了森森的白骨,鲜血迅速蔓延了他左边的半个身体。
他原本就是拖着病体,勉强来参加大典的,没想到会遭此突变。
甄玉清晰地记得,电光石火一瞬间,这病弱的中年人不顾一切扑过来,替她挡住狮爪的样子……这下子,要她如何跟阮婧交代?
然而眼下,甄玉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嘱咐宫女小监把镇国公抬去太医院,交给太医处理。
然后又去查看了岑子岳和景元帝的情况,景元帝倒是没什么,只是身上沾了些灰尘,又不小心扭了腰。岑子岳的胳膊被狮爪给刮到,虽然没伤到骨头,但是也抓出了几道深得吓人的口子。
太子没受伤,但却大受惊吓,他一时扑到景元帝身上,哽咽哭泣:“父皇……”
景元帝面色灰白,他下意识抬起头,看看依然站在远处,却早就吓得呆若木鸡的五皇子。今天三皇子称病,压根没来——所以跑上前保护他的,只有太子岑凌初。
想及此,景元帝就把往昔对太子的嫌弃之心放了下来:说到底,真正关心他的,还是只有皇后给他生的这个儿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初儿,别哭了,朕没事,你先去看看你小皇叔的伤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