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仁接过几本十岁左右的朝政启蒙读物,悄悄看了眼桌上昏睡的楚阔,随后就将书本从窗户扔到了楼下的杂草堆里。
听到窗外书本砸进杂草的声音,埋头趴在桌上的楚阔眼珠轻动着半睁了一下,而后又很快闭上。
“把这小子弄回屋吧,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什么沈月漓喝酒,她一个从小到大泡酒坛子里的酒蒙子。”
“也是鲁莽,三两句话就被挑衅了。”
“啧啧,真没出息。”
君临妄始终盯着楚阔一动不动的脑袋,似笑非笑的神色中,夹杂着不少捉弄。
楚阔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仿佛真如醉昏过去一般。
“行了,弄走吧。”
长仁应声,直接将楚阔搂着肚子扛在肩上。
硬实的肩膀正好顶在楚阔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上,下楼梯时的颠簸险些没把他顶吐了。
长仁把楚阔往屋里床上一扔,随手扯了下被子给他盖上后就走了。
门一关,床上本该昏睡的楚阔就猛地睁开眼,轻手轻脚地下床挪到门边。
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确定歪头没有动静后,小心翼翼地从推开门,往阁楼后院去了。
顶楼开着窗,君临妄耳力过人,听到楼下杂草堆的响声唇角一勾。
“这臭小子,心思还真不少。”
窃他的书不说,还当着他的面装醉。
满心警惕又会藏拙并没什么错。
但玩心眼,他一个八岁的小子终究还是太嫩。
“唉,这日后可有的教训了。”
楼下杂草堆里的响声停了,君临妄收了注意楼下的思绪,目光又开始盯着摇晃的灯芯出神。
此时已过夜半,外头停了一天的风,又呜嚷嚷地开始刮。
狂风敲着没关严实的窗棂,吵了一会儿,被君临妄抬手一道内力阖上。
屋外夜风呜咽,屋内寂静无声。
君临妄越是出神,脑袋里的胀痛就越是明显。
烦躁地翻身而起,目光正好扫见一坛还未开封的桂花酒。
手伸出去刚要去拿,紧接着又顿住。
末了,缓慢地撤回了手。
小姑娘让他少喝酒。
可他头疼,实在睡不着。
心底越发烦躁,君临妄深吸一口压下脑中的躁动,熄了灯走到里间,褪去外衣躺下。
小七在他枕边睡得正香,柔软的腹毛下,压着一只单调的珍珠的耳环。
君临妄瞥见了,直接将小七推开。
抢过那只耳环攥在掌心后,才强行逼自己闭上眼。
虽依旧睡不安稳。
但至少比睡不着要强。
——
一夜过后,晨起时天色大晴。
楚倾瑶赶早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鸢儿胳膊上挂着几包药材。
左丘鸣正好在晨练,他兵部职方司左侍郎的官职是靠营中军功升上去的,哪怕升为营外官员不必再入军营,但依旧不忘每日晨练。
左丘鸣见楚倾瑶大清早从外头回来,便收拳打了个招呼。
“楚小姐。”
“左将军晨练啊?”
左丘鸣一怔,愣在原地许久没回神。
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快忘了,自己曾是可令一方兵营的将军了。
“是,是的,您这是,抓药?您身子又不好了吗?不是,就是,您,我。”
左丘鸣手忙脚乱抓耳挠腮,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脸通红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不是说您身子不好。”
楚倾瑶听他那一巴掌脆响,眼睛都瞪大了。
连连摆手,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您不必在意,我也没往心里去,那,您练着,我先走了。”
楚倾瑶连忙转身飞快地往阁楼里走,头都不敢回,生怕左丘鸣又莫名其妙给自己一巴掌。
鸢儿小跑地追上,捂着嘴偷笑道:“小姐,这左将军没想到,是个直性子的人啊。”
楚倾瑶回想着刚刚左丘鸣因为自己嘴笨,而给了自己一巴掌的情景,心里不免提起一口气。
“希望另一位赵大人不要也这般自我严苛才好。不然北上这一路打交道的地方多了,我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才好。”
鸢儿想了想另一位礼部祠使郎中的赵塍说道:“应该不会吧,赵大人看起来很有文官的气质。”
楚倾瑶也微微颔首。
没想到,一语成谶。
赵塍的确不似左丘鸣死板。
但,赵塍看起来也绝对不是传统的尔雅文官的气质。
说白了,就是非拐弯抹角之人,但也太敢直言了些。
日上三竿时,赵塍和左丘鸣来寻楚倾瑶商议给京中的回信。
赵塍是楚倾瑶在卢婶婶的信中过了明路的,但她与左丘鸣素不相识,且卢婶婶在信中还提到,左丘鸣有可能是大皇子的人。
赵塍来寻她商议,她有心理准备。
但左丘鸣被赵塍带着一起前来,楚倾瑶就得在心中好生思量着了。
本以为赵塍只是叫上左丘鸣例行一下公事,重要的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话,肯定要等左丘鸣不在的时候说。
但赵塍开口第一句,楚倾瑶又错愕了。
“楚小姐,临出发前属下曾去看望过您的父亲,您父亲一切安好。”
“圣上现在也并未紧盯着您父亲的案子,打点过后,您父亲在狱中不算难捱。”
“而且,楚大人让我给您带话,让您不必担心,万事先保全自己。”
一上来就提及楚白山,骤然就砸懵了楚倾瑶。
下意识看看一旁淡定喝茶的左丘鸣,楚倾瑶唇瓣微动。
“多谢赵大人了。”
“您客气了。”
赵塍豪气地挥了挥手,下一句让楚倾瑶更不知所措了。
“楚小姐,现在先前护送您的三位官员均不知所踪,我和老左也还未给京里回话,您看,我是以什么理由解释您与刘勤延,张诉和李阐三人的走失呢?”
楚倾瑶欲要端起茶杯的手一顿,目光犹疑的看向赵塍。
若刚刚她还只是略有怀疑,那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赵塍在变相的告诉她,左丘鸣是可信之人。
再结合先前两位朝廷命官到了羸城后,是被‘云公子’领着来见她的。
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测。
赵塍和左丘鸣,其实都是弃王的手下。
而且严春宜的信中也告诉她,弃王递了请愿出犁北的折子,借口是来接她。
所以,如果钻了牛角尖的想,那一切都像是个闭环。
一切,都与本应远在犁北的弃王有关。
思及此,楚倾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朝中局势纷乱复杂,若连旁人都根底都不清楚,她实在不好动手。
“楚小姐,您想好了吗?”
楚倾瑶思绪翻飞也不过眨眼间,听到赵塍开口,淡定自若地饮了口茶,而后茶杯轻轻磕在桌面,一声闷响。
“就说,下了暴雨,遇到山洪。”
赵塍神色惊讶:“可近来数月羸城都不曾有过山洪,若是皇上派人调查,发现了这可是欺君大罪!”
“欺君?”楚倾瑶闻言,蓦地冷笑一声:“你现在与我商议借口,不同样,也是在欺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