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烛不眠不休地主持处理姜太伯的后事以及各类相关的事务。
姜太伯享年一百零一岁,已经算是喜丧了。
所以陆沐筝猜测,他脸上复杂与疲惫应该不完全是姜太伯的去世带来的。
如果随同姜烛在身边的是林芷澜,姜烛闭了闭眼睛想要,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在流露出一点真实的脆弱和依赖,可以放下身段,像是个孩子,厚着脸皮依偎在心爱的女子怀中,跟她讲自己小时候和姜太伯的故事和从小到大的种种趣事,想要获得爱人的抚慰和怜悯。
没有人生下来就在那灼人的位置上。
姜烛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东伯侯的。
他小时候啊,自然是有小孩子的淘气顽皮,可惜爷爷和父亲都对他寄予厚望,一言一行皆按照未来东伯侯的标准培养。
可哪个小孩子不贪玩的,即便姜烛的性子没那么爱玩爱闹,和小伙伴们在一块儿爬树玩泥巴也是有的。每每被父亲发现,都会被斥责说他与别的孩子不一样,应格外注意进退行事,怎可玩得脸和手都黑乎乎的?
失了东鲁的颜面啊。
接着是一下又一下的戒尺。
姜烛不怕疼,但就是不明白,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想破了脑袋都不明白玩玩泥巴爬爬树怎么了。
每到这种时候,姜家这位年纪最大的老祖宗就会笑眯眯地带着饴糖过来逗他开心。
全姜家,只有姜太伯,才把姜烛当孩子。
姜太伯一走,世上再无把他当晚辈孩子疼爱的人了。
生死这般的大事,旁人怎么安慰也无济于事,陆沐筝安慰了几句,递来一沓书信。
居然有了厚厚的好几封。
姜烛惊讶道:
“这是什么?驿站怎会送得如此之快?”
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寻常的书信,自有专门的人分拣了定时送到他跟前,毕竟这世上有求于东伯侯的太多了,什么信件都能直接呈到他面前的话那他哪里看得过来。
陆沐筝硬把这一叠子信塞到姜烛手上,解释道:
“这是澜儿给你写的,但她不是等你到了才写,早就在咱们路上的时候掐着日子给你写了一封又一封了呢。快瞧瞧吧,澜儿对你一片关心,我知道你最近忙得不可开交,但希望你收到她的关心后,能稍微好过些。”
姜烛捏紧了信封,哑声道谢。
陆沐筝一脸“你脑子有毛病吧”的表情看着他:
“你谢个屁啊?”
姜烛扯动了一下回东鲁以来都没动过的嘴角。
是啊,谢什么呢,不说陆沐筝是他的下属,做这些是份内的事情,他们还是朋友呢。
共经生死,无需言谢。
姜烛低头看着信封上带着林芷澜特有俏皮的勾勾画画,干涸已久的心田得到了滋润。
林芷澜的书法是跟着当朝大家练过的,写正式的帖子和公函时一笔一划的铁画银钩,丝毫不苟,唯有在姜烛之处可以歪歪扭扭,可以不用工整端方,可以随意挥洒自由。
姜烛想着,等闲下来有功夫给她回信了,要不在信封上亲手画只小兔子,去讨他家长公主的欢心。
这下有心思抬眼细瞧了陆沐筝的模样,被她憔悴的尊容也吓了一跳。
回想一下,他多久没合眼,陆沐筝也跟着没合眼睡觉,在干正事的岗位上很是恪尽职守。
难为她了。
最开始林芷澜提议把墨书换成陆沐筝随行东鲁时,他虽觉得有道理,但又怕陆沐筝的性子在东鲁惹出来事儿来,能答应下来多半还是看了林芷澜的面子,现下心一松,有点愧疚那意思了。
姜烛干咳一声,抚摸着林芷澜的手书,舍不得拆开来看:
“这几天你也辛苦了,我给你特批休沐日,好好歇着去吧,东鲁风光尤其是沿海的浪涛与中原的风貌不同,你随便喊人陪你玩乐也好。”
陆沐筝脸色差得像女鬼,白眼一翻道:
“我还是再给你加会子班吧。你离开了那么多年堪堪回家,偌大的一个家族人多口杂的,暂时还看不出来谁忠心谁得用,我至少先给你把可靠的暗卫筛出来一批,安全为重。”
“马上安排账房给你加奖金。”
陆沐筝办事是越来越得力了,没有了当初冒冒失失的状态,姜烛很是满意。
陆沐筝精神为之一振,连忙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干劲十足道:
“我还看出了有好多女孩子看你的眼神就像是盯着一块肥肉,不行,我还得打起精神来为你的贞洁保驾护航!可不能让你刚离开了澜儿身边就丢失了男子最宝贵的贞洁啊!”
姜烛脸色一黑。
真的很想把要给她加奖金的话收回。
她还有脸提男子最宝贵的就是贞洁,那她一声不吭地毁了墨书的贞洁又不负责算怎么个事儿呢?
很巧,陆沐筝在此时和他想到了同一个人,许是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些坏人男子贞洁的事,尴尴尬尬的又想到了旁的事。
陆沐筝问:
“我记得墨书的大名叫姜墨书是吧?昨日见到了个叫姜墨心的女孩子,听名字,像是和墨书是一房一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