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琴装傻，黎昀昭也没直接把话给她点明，只是学着她那样不咸不淡地反问了过去。
许琴见黎昀昭这个态度，也就没有继续和她打什么没有意义的哑谜了。
她改变策略，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为什么回海城？”
黎昀昭淡淡一笑，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答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家就在海城，我就是海城人，我回海城来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许琴：“你不是下乡做知青了？竟然能找到门路回城？”
黎昀昭：“看来您还真是关注我啊，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有什么问题吗？下乡的知青多，也不少我一个；回城的知青少，但是也不多我一个。您说是吧？”
许琴蹙眉，许久未见黎昀昭，听着她这样的语气，她总觉得有些别扭，可是一事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让她觉得不太一样了。
她侧目，终于开始认真地打量起了时隔一年未见的女孩。
只见她似乎健壮了一些，从前不管她那个傻儿子怎么拿家里的好东西给对方补都没有用的瘦弱身躯也多了一些肉。
气质似乎也变了一些，但是更让她有些不太适应的并不是这些。
与她的记忆有些相去甚远的是黎昀昭对她的态度。
“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
“装什么？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黎昀昭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算了。你这小姑娘心思忒多，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咱们摊开来只说吧。”
“您看。您要是一开始就这么直白，不就没现在这出了吗？”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当初选择下乡做知青了，现在还要回海城？”
“说要摊开来说的人是您，可现在又拐着弯来试探我的还是您。怎么？程云舟的名字是什么进几次，不能被提起吗？”
黎昀昭这过分直白的话语，让许琴一时语塞。
但她也通过黎昀昭的态度，看明白了黎昀昭其实心中对她自己做的这事和她的想法就跟明镜似的。
许琴不由感叹，黎昀昭即便不够聪明，还是个内里空空的草包美人，可她似乎天生就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这样的人才实在难得，可惜她并不适合程云舟，所以这个恶人她是当定了！
“不好意思。我习惯了这么说话，那咱们继续刚刚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其实您委实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长处，可是定下了契约的事情，只要契约还在我就会履行诺言。”
黎昀昭指的是当初为了让许琴安心，也为了让她不再来烦她，让程云舟彻底死心，她主动提出要和许琴签订分手协议一事。
现在黎昀昭也确实没有说什么假话来欺骗许琴，契约还在，她是会遵守诺言，不会主动找程云舟的。
但是她没说的是——
前提是程云舟不会主动上门来烦她。
而且这一切建立在那一张纸还好好地保存在许琴手里之上。
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当然，她习惯了凡事给自己留退路，所以她是不会主动提醒对方这些方面的事的。
许琴想了想，黎昀昭这一点做得还是不错的。
翻看记忆，黎昀昭在和她签订协议之后，确实没有主动找过程云舟。倒是程云舟那个不争气的臭小子上赶着去找她。
不行，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是许琴便直接问道：“真的不是因为云舟才回来的？”
黎昀昭讶然，转瞬又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失笑道：“真的不是这个原因。我以为当初我主动选择去做知青您就应该就已经知道我是真正放下了呢。”
许琴听到黎昀昭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
但她掩饰得很好。
不知怎的，黎昀昭的答复虽然如她所愿，可是许琴这心中依旧有些不得劲。
凭什么黎昀昭这么洒脱，程云舟却被困住。
转念又暗暗骂了自己几句：
黎昀昭回海城就回海城呗，反正云舟又不在国内，黎昀昭也不能和他通信，她似乎真的不必如此紧张。
这般小题大做反倒是让人看了笑话去。
真的是魔怔了。
黎昀昭一直关注着许琴的反应，知道许琴只是心中不放心，并没有故意想要作妖的想法，也松了口气。
毕竟她也不想平白无故给自己找一个敌人。
而许琴则是想着，等到程云舟回国以后，要是他还没有放下对黎昀昭的心思，亦或是黎昀昭还没有定下对象，她就想办法把程云舟调得远一些。
远离海城，等到一些变好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她倒也不必这般小题大做。
知晓内情的人明白她这是想要棒打鸳鸯，可要是这样的事传出去，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仗势欺人，逼迫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
那可真就是划不来了。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达成了共识。
------
黎昀昭解决了一桩麻烦，可吴家这几日的氛围仍旧不太好。
自那日后，向燕婷带着吴含真就和吴家母女俩进入了冷战状态。
家里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要说感到高兴的也就是吴慧珊和吴含真了。
吴含真刚生出了那样的心思，没想到晚上她一回到家中，家里闹了一场，她妈竟然主动说出离婚这样的话。
她对于向燕婷说“要是过不下去，吴彦德可以选择和她离婚”的话，并不排斥，甚至心中还隐隐有些高兴。
这下吴含真更加确定自己也是个坏小孩了。
因为连环画上画的故事和老师们都说了，好小孩应该是希望家庭完整和睦的，并且为了家庭的完整和睦做出努力的。
可……
她现在觉得那样也并不一定好。
在这个家里妈妈不开心，她也不开心，这个和睦的家庭不属于她们，所以她并不希望这个家庭有多完整。
而且她也努力过了，只是没有人会听她的，她的努力也没有结果。
是他们先放弃的，所以她选择了放弃应该也没什么不对。
自那天之后，向燕婷又给吴含真请了一段时间的病假，吴含真并没有去上学，吴慧珊也就干脆连自己的两个小孩也不去接送了。
用她的话来说：都四年级，也有十岁了。还整天让家长接送像什么样子？
两个小孩因此不太高兴，但是吴母虽然知道自家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可是在小孩面前还是想着要维护吴慧珊的面子。
兄妹俩被吴母很快就哄好了，但是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尤其是不知道向燕婷是不是知道他们欺负吴含真的事情了。
向燕婷对吴含真照顾得越来越好，谁看了都要说是个宠爱儿的好母亲。
他们兄妹俩太小的时候没有记忆，后来跟着吴慧珊来到了吴家，得到的照顾绝大多数都来自吴母这个外婆和向燕婷这个大舅妈。
尤其是最近两年，吴母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向燕婷虽然还要上班，可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也是真的上心。
连带着对他们这两个亲戚小孩也是多有体贴和关照。
虽然他们因为吴慧珊和吴母对于向燕婷的诋毁而生出对对方的不满，可是在心底，他们是很享受向燕婷的照顾的。
为什么他们这么爱欺负吴含真？
他们也多少能看清一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嫉妒。
眼下，向燕婷收回了对他们所有的关爱，他们很快就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可他们也不敢去问向燕婷为什么变了，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吴慧珊并不知道他们的这些复杂心理，即便是她知道了也不在意。
因为她生来就是受人疼爱的，嫁人以后也没吃苦。
丈夫家里落难以后，她也及时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用她妈的话来说，自打她生下来，他们家就越过越好，她这就是天生的富贵命。
现在即便她想要再婚，别看她还带了两个孩子，可也有不少条件不错的裙下之臣供她挑选，这不是生来就要享福的是什么？
因此，对于向燕婷的所作所为感到高兴的另一个人非吴惠珊莫属的。
吴慧珊才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跟向燕婷这个嫂子已经是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让她越来越看不惯向燕婷。
否则也不会鼓动吴母让吴彦德和向燕婷离婚。
她就是要被人伺候的，她的二嫂她是使唤不动，可是向燕婷她凭什么？
因此，连带着本就不被吴母所喜欢的吴含真，也不被她所喜欢。
不用接送小孩，但是她大哥没说收回给她的补贴，吴慧珊心中颇为高兴。
反正小孩也大了，还有吴母帮忙照看，吴慧珊便十分潇洒地继续她的日常相亲约会行程。
因为那件事闹得比贾淞和贾姝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因此他们最近也没再敢找吴含真的麻烦。
然而，即使他们没再敢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又是本身就有矛盾的人，总要生出事端。
这日，吴慧珊又是一如既往的打扮得美美地准备去见她的新任相亲对象。
她走下楼的时候没注意看路，差点踩空。
恰好这时吴含真捧着一杯果汁正要路过。
吴慧珊下意识扑向吴含真，想要伸手抓住对方，想要借助吴含真来稳住身形。
吴含真来不及做出反应要往后退，吴慧珊和她撞在了一起。
好在两个人都没有摔倒，吴慧珊也没有踩空扭到脚。
本来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的，但是谁让吴慧珊手中正好捧着一碗药汁呢？
原本乌漆嘛黑的药汁散发出浓重的中药特有的气味，这下因为接触面积变大让气味更加的浓郁。
可是现在这些墨黑色的中药汁却撒在了吴慧珊新买的连衣裙上了，这让吴慧珊直接就怒上心头。
她可不管刚才究竟是不是因为吴含真的帮助，她才避免了一件祸事，她只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空杯子的吴含真是个祸害！
“啊！我新做的裙子！”
“该死！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原本吴慧珊就是掐着点，算好了时间出门。
而且她今天的发型和配饰都是搭配这条新做的连衣裙来的。
现在连衣裙被弄脏了，她要只是再重新换一条也就算了，可这些搭配还需要她重新在弄一遍。
那铁定时间就不够了啊！
吴慧珊望着自己裙子上明显的脏污十分抓狂，恨不得现在手边就有一根藤条，能让她狠狠地抽吴含真一顿。
吴含真心中是既委屈又觉得愿望，明明她就只是路过。
是小姑忽然伸手抓她，她站不稳才会失手将药汁洒在她的身上，这怎么能怪她呢？
“姑姑，这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突然伸手来抓我的。而且我刚刚好不容易才熬好的药都撒出来了”吴含真辩解道。
可是看着对方越来越骇人的目光，吴含真说话得到声音便越来越小，没敢继续往下说。
“你这个黑心的死丫头！做错了事还敢狡辩是吧？”吴慧珊厉声呵斥道，“也不知道你妈她是怎么教你的，好的不学净学些坏毛病，我看你跟你妈就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才不是！不许你说我妈妈！你才是坏人！”
吴含真心中又急又气，可她有些不善言辞，因此也就只能生硬地回怼吴慧珊，试图反击。
但她哪里是吴慧珊的对手，甚至她言语反击的行为更激怒了吴慧珊。
吴慧珊本来就因为新裙子被损毁，心头那股火还没消下去，并且知道约会肯定是要迟到了，已经是处于盛怒的状态。
又见吴含真现在还倔强地不肯道歉认错，这就更是让她心中的邪火烧得越来越旺！
吴慧珊对吴含真说：“你妈妈那都是骗你的。你在学校没人喜欢，在家里也没人喜欢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才不是！才没有！你才没人喜欢……”
原本看着吴含真这个臭小孩哭泣，却反驳不了她的样子，吴慧珊已经怒火消下去了一些。
可是吴含真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话，却扎了她的心。
吴含真此言一出，吴慧珊的怒火直接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她怒极反笑，也顾不得身上的脏污，和今天的约会将迟到多久了。
她今天！
就现在！
一定要给吴含真一点颜色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