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年顿了顿,语气坚定道:“如此,便是匡正了司命星君在人间的路,他的困顿自然就解了。”
皇上恍然大悟,“是啊!朕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沈惜年微微垂眸,“皇上心系天下苍生,心乱也是难免的。”
“哀家看啊,还是年儿思虑周全。”
太后慈祥的目光落在沈惜年身上,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沈惜年朝皇上福了福身,缓步来到太后身边,垂眸乖巧落座,仿佛刚才伶牙俐齿的人不是她。
太后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髻,“年儿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见识,实属难得。”
话锋一转,她的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唐绾,语气严厉了几分。
“贵妃,不要只想着拈酸吃醋,你如今怀了皇嗣,后宫嫔妃中身份最为尊贵,更应该多为皇上分忧,做好嫔妃表率才是!”
唐绾脸色一白,急忙起身跪下,“母后教训的是,是臣妾唐突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涂满脂粉的脸上满是不甘,却不敢再反驳半句。
原以为今日挑中沈惜年与妖妇孽障往来的错处,可以夺回那日被太后拿走送给沈惜年的六宫之权。
结果事与愿违,自己反而惹了一身腥。
皇上看着唐绾的眼神阴沉。
他向来疼爱唐绾,喜欢她的娇媚可人,给她旁若无人的宠爱,给她后宫人人羡慕的地位。
就差生下皇子,他就要立她为后了。
可是今晚,唐绾接二连三的任性妄为,已经耗尽了他的耐心。
"贵妃,你今日的表现,哪里还有半分贵妃的样子!太让朕失望了!"
唐涟幽然起身,唐仞亦是惶恐跟着父亲跪倒在皇上面前。
唐涟语气故作沉痛,“老臣教女无方,自请皇上责罚。”
“臣为贵妃胞弟,也自请皇上责罚。”
皇上揉揉发皱的眉心,摆摆手,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贵妃累了,扶她回宫歇息。”
“皇上!”
唐绾仍要开口,却被唐涟斜睨一眼,吓得噤口不语,只能由着婢女搀扶起身。
“臣妾,告退……”
“老臣羞愧,自请离席。”
皇上点点头,算是应了唐涟的请求。
殿外,簌簌飘落的雪下个不停。
“父亲——”
唐绾见父亲和弟弟缓步走来,刚要踏上步辇的脚,又收了回来。
“父亲,沈惜年包藏了那个贱人母子。”
她目光射向恢复歌舞升平的大殿,眼中似有弦上待发的万箭,口中皓齿快要咬碎。
“定是那个贱人给她说了什么。”
她何尝受过这等屈辱,今天却被当做案板上的面团,任由她沈惜年揉捏。
就连平日里咄咄逼人的父亲,也沉默了大半晚。
“长姐,你怕什么?你那药引子早就死了。”
唐仞满脸不屑,“古话怎么讲?那叫死无对证。”
月影摇曳,干枯树枝影子倒映在唐绾脸上,原本白皙无暇的脸上,布满狰狞可怖的裂痕。
“我早说过那法子不行!”唐绾瞪了一眼唐仞,面前呵出一团怒气。
“现在可好,不仅我协理后宫之权没能收回来,今日又落人口舌,白白让沈惜年那丫头得了便宜。”
唐仞不服,“长姐,你可不能过河拆桥,你若不是连着数月服用那贱人的血,哪能怀上现在的皇嗣?”
“我的皇儿哪是喝了那贱人的血怀的,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唐仞一脸不屑地追问。
唐绾面色微变,原本怒气的脸一瞬间变得复杂难辨。
“分明……分明是本宫有福气,靠自己的本事怀上的。”
“你得了吧,之前你承宠多年都未曾有孕,我院里的丫头都生了好几个了,你不还是生不出来。
要不是父亲和我帮你,哪有你肚里这个宝贝疙瘩?”
“你!”
唐绾扬手,作势要打。
“都住嘴!”
唐涟低呵一声,原本剑拔弩张的二人纷纷低头不再言语。
唐绾一甩衣袖,气鼓鼓地坐回步撵。
“长公主今日表现,确实古怪。”
先是给唐绾送了酷似人血的梅汁雪燕,诈出她服食人血,又搬出了什么司晨星君。
说她是冲着唐绾来的吧,却又平白无故抬举个冷宫里无家世依靠的才人。
唐涟眯起狭长的眼睛,抹了一把落在胡须上的雪,面色凝重问道:“张才人怎么知道这些事?”
唐绾眼神躲闪,她扭过头,“大概……大概是她猜出来的……或者……或者是云枭进宫送血的时候被她看见了。”
唐涟想也没想,反驳道:“不可能,云枭处事向来谨慎。”
唐仞挥手掸落肩上的落雪,不以为然道:“父亲,长姐未免也太惊弓之鸟了。
沈惜年她就算是知道了咱们饮血助孕,她又能奈我们何?
长姐肚子里的皇嗣,就算是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办法怀上,皇上也是宝贝得紧,他还能让长姐堕胎不成?
再说了,今日不也应付过去了嘛。”
唐绾心中倏然一紧,步辇上的身形一晃,唐涟尽收眼底。
“绾儿,你可有事瞒着为父?”
唐仞手上动作一顿,一脸疑惑抬头。
“父亲,有什么异常吗?”
……
消寒宴后,天色昏暗,雪下得更大了。
沈惜年拢了拢身上的银狐披风,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缓缓朝含章宫走去。
“长公主,小心路滑。”
身旁,司春撑着伞,亦步亦趋地跟着。
雪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身后,雪地里两人踩出来的脚印,一深一浅,蜿蜒曲折,很快又被新的雪花覆盖,消失不见。
“长公主,三皇子真的是司晨星君下凡吗?”
司春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打破了雪地里的寂静。
沈惜年脚步一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远处的路。
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觉得呢?”
司春想了想,摇摇头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只知道,长公主你说是,那就是了。”
沈惜年抬脚继续往前走,声音压到只有两人才能听到,淡淡道:“我没有梦到什么司晨星君。”
司春闻言,顿时大惊失色,手中的伞差点掉落。
“长公主,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