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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王殿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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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凌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待他反应过来, 徐行已然走出去好几步了,还与那封姑娘一副姐俩好的模样,迅速勾肩搭背欢声笑语起来。凌寒勉力支起上身, 冲那头长叫道:“徐行!你——”

他话尚未出口, 便瞧见徐行身后跟着那人转头, 淡淡睨他一眼。分明那人看上去年龄相当, 修为也观不出多么特殊, 他却莫名被这一眼冻得噤若寒蝉, 后边半句霎时塞进了喉咙里。

……不是,这究竟是谁啊?!穹苍里什么时候有这号人了?!

徐行此时是当真对这蛇王殿有些兴趣的。唯有神通鉴尚惦记着凌寒, 忧心忡忡道:“就这样将他放在那里,会不会有事?”

“不会。”徐行道, “要杀他,早便可以杀了, 何必留到现在?我先去看了也不迟。”

余刃信步跟在她身后,倒是对这诡秘之境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又开始闲闲踢了块石头, “咔嗒”一声不慎落在徐行脚背附近。徐行这才想起他还在,问道:“你觉得这里如何?”

“一般。”余刃评价道,“一个洞窟也称殿,那我二人方才翻的那条画舫岂不冤?”

封玉还在旁边,说粗俗点,这可跟指着后人骂祖宗无甚区别了。然而,封玉仍是那副清正端雅模样, 仿佛没听到一般, 对二人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 继续在前引路。

徐行放慢了些脚步, 余刃也慢下来,她奇道:“你嘴是一直这么毒的吗?”

余刃好无辜道:“我哪有?”

他努力瞪大眼睛,眼里的笑意一览无遗。

徐行挑眉道:“也不能换了个身份就懒得装了吧?”

“那是不得已啊。”余刃歪头,敲了敲太阳穴,似在回忆很久远的事,“早些时候见过君川一面,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我若是借用他身份,还张口便损人,只怕第一眼就被人看出来了吧。”

徐行心道,听你语气,莫不是真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也不过是占了年代太久远,君川没人见过的便宜。若是真“书”在场,穹苍几人早已亲近上去了,没看连阎笑寒都不指望你会帮个举手之劳么?

罢了,说出来等下又要生气。徐行走了几步,又忽的问道:“他究竟是为何走火入魔的?”

这话问出,空气凝结一瞬。余刃一顿,只道:“或许是得知了一些自己无法承受的事实吧。”

“……”

这蛇王殿,还当真如余刃所说,就是个在佛头中生生开出来的洞窟。蛇族喜水,所以四处都是粗糙的黑水之景,遍地水潭,不少大大小小的蛇爬在岸边,缠绕着树身,竖瞳沉默又冰冷的朝着三人行走的方向盯看。

没什么好看的。如果非要徐行评价这其中的装潢,她只有四字可说:品位很差。

不过,她在意的,本就不是这所谓的蛇王殿,而是这位封玉。

早在红月拍卖会上,徐行就注意到她了——一个蛇妖的亲信属下,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族。并且,方才除去凌寒嘴上的蛛丝时,她用的是一把秀气的袖中刀。

封玉不仅是人族,还是个极有可能没有修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那么,那位蛇族将她留在身边的理由是什么呢?

徐行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是负责出谋划策的那个人。

神通鉴天马行空道:“也有一种可能,是那个蛇族喜欢她呀?”

“喜欢她还把她往危险的地方带?”徐行压根没想过这个可能,“若她真没有修为,当时一个浪打过来人就四分五裂了。”

神通鉴猜测道:“或许是蛇族有自信能护得住她?”

“不管护得住,还是护不住。”徐行由衷地道,“一开始就不要让人涉足险境啊。”

一旁的余刃步伐忽的一停,又转瞬恢复了正常。

说的也有理。封玉在二人前面几步,似乎真的只是带人前来参观。她有一双罕见的赫赤色眼睛,颈间戴着一项小小的长命锁,银制的,表面划痕较多,成色一般。重紫色的衣衫,配一顶紫玉头冠,当真是神清骨秀、雍容闲雅。

“徐道友一直这般欣赏地看着我。”封玉并未转眼,只忽的笑道,“是否想对我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呢?”

糟糕,被发现了。徐行笑吟吟道:“看来有不少人对你这般说过?”

封玉:“比你想的还要多。不过,只说也就罢了,还有人会吐口水。”

“真可惜啊。”徐行的语气可全然听不出安慰,她老神在在地抻了个懒腰,道,“那我可有幸知道,是什么样的上司,又是开出了如何的价钱,才能让你为他效命的呢?”

现在郑长宁事情败露,穹苍定然是要查的,顺藤摸瓜查到这在猴山上扯了个旗就敢自称“蛇王”的妖怪身上,却也不难。所以,此刻她说,总比之后被查出来要好一些。

封玉果然微微颔首,少顷,惜字如金道:“主上名为‘常青’。”

蛇族除了非常独以外,还有个出了名的特点,那就是常年内乱。不像狐族,但凡在北边待着,碰见毛茸茸都是亲狐,蛇族一旦狭路相逢,第一个问题定然是:

“你走哪条道?”。

毕竟人族对它们来说都是外人,也不懂具体这两条道之间有什么差别、又有什么渊源,只能简单地根据刻板印象来概括分类:姓“常”的,较为多见,并不隐世,杀戮心较强;姓“柳”的,则较为神秘,多半隐居,不惹它就没事,但若是无意间进犯了它们的领地,多半就是横着出来。

“这位常青,住在水下我能理解。”徐行道,“这个佛头,又是什么讲究?”

封玉轻描淡写道:“此前他在少林附近村庄犯了些事,被了难大师一路追逐,本想用君山之佛镇住,但,徐道友也看出来了——失败了。”

好小子。竟还是个通缉犯!少林虽说和穹苍离得最近,但自东一路赶来,也不是什么轻易便可跨越的距离,封玉口中的“犯了些事”,只怕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徐行若有所思道:“所以,这是示威?太难看了,你也不劝劝他?”

封玉停顿一瞬,只淡淡道:“主上个性鲁直,勇动激进,自有他的一套守则。包括帮郑长宁守约,也不过是棋差一着,赌输了,被拿住了把柄。”

听闻此言,徐行错眼与余刃一对,两人心领神会,一人望天,一人看地,都险些笑了。

神通鉴懵道:“不是?你们笑什么??这话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徐行心道,封姑娘竟能面不改色地胡诌出八个乍一听非常正直的字,只为了表达“他真的很蠢”,当真是辛苦她了!

远远的,仿佛有什么巨物破开水面的低低轰鸣声,封玉往上轻轻看了一眼,徐行开口道:“放人这事,你难不成没和他商量么?”

“这点事情。”封玉微笑道,“我还是能够做主的。”

差不多了。看也没什么好看的,四处都是蛇,再往内走几步,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有了。徐行点到为止,准备拎人回去,让其他人在水面上等太久也不好。

封玉闻弦知雅意:“我送徐道友回去?”

余刃从头至尾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她也一句都不多问,真是进退有度,体贴至极了。可惜瞿不染不在这,否则他和徐行、徐青仙、小将这三位白目到极致的人待久了,忽的遇到封玉这样的人,只怕会感觉自己的寿命都延长了一些。

徐行这下是当真想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了。她叹了一声,道:“蛇王殿,果真新奇。不必麻烦封姑娘,送到门口就好了。”

“新奇虽好,故地重游却也不差。”封玉看着她,软声道,“若是能从旧物中有所新发现,岂非意外之喜?”

徐行哈哈一声,和余刃踏出门口,将还在呶呶不休的凌寒叉起绑了,像拎一个麻布袋一样拎在肩上,离开此地。封玉仍是安静站在门口,目送几人离开。

凌寒:“呀!呀啊!”

徐行不耐烦道:“叫什么叫?我可不想抱着你。”

“谁要你抱了??”凌寒崩溃道,“我说我的乌鸦!我的命根子啊!!”

“……”

这么忙活半天,三人终于在水域上幸运地找着了原先那条破船。只不过,玄真子前辈选的船实在是太小了,坐不下第三个人,总不能让凌寒在船后面游吧?

徐行正想办法,余光瞥见余刃竟不知何时在船尾上分膝而坐,腿间正好留下一人能坐的空间,正好整以暇地撑腮,微笑看她。

徐行眼前一亮。

少顷后,凌寒坐在面色阴沉的余刃身前,不知为何背后一阵一阵冷冻气息袭来,浑身不适道:“……其实我水性还可以……”

最后还是调换了个位置,徐行坐在中间,其余两人都只能坐个边,余刃坐于船头,由他掌舵。

凌寒逃出生天第一件事,便是找徐行要一块布条,覆在面上。将脸遮住的那一刻,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浮气躁霎时散了个干净,人也沉稳不少,沉声道:“其实,我是在逃脱之时一个不慎才被那蛇族……”

“打住。”徐行随口道,“人都出来了,还说那些。谁在意。”

凌寒:“喂!我在意!!还有这人是谁啊?!”

每次见一个熟人,都要重新介绍一次。徐行戳了戳余刃肋下,让他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圆。余刃沉思片刻,随口说了个旮旯角的小宗名字。

凌寒不由作想,有这个宗门么?似乎的确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是有的,但是,好像是个山脚下的小宗,掌门还得兼洒扫的那种。现在的小宗竟也如此卧虎藏龙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凌寒将信将疑道:“但是,他是不是长得有点像……”

徐行抬眼道:“大师姐她们在外面等我们呢。”

“什么?大师姐……不是,你转移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吧??”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不知为何,原本很快便能驶出的水路,此刻却漫长得没有尽头。凌寒甚至有种莫名的错觉,那就是这船在转圈圈。但,谁会这么做呢?有必要么?

徐行:“余刃。”

余刃状似老实道:“嗯……”

“……”徐行也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就算一开始重回转生木的时候心神激荡,不注意用了九重尊的某些特征,那之后不知道改么?还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究竟是想怎样?

余刃察觉到她目光,反客为主道:“如何?”

徐行:“什么如何?”

余刃:“这张脸。如何?”

真是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客观来说,这张脸无论怎样来看,都是神采英拔、俊美无俦。尤其是那双眉眼,真是神气七分、野性三分。但,徐行没有回答,只无语道:“无论我说好亦或不好,只怕你都不会开心吧?”

“……”扑哧一声,余刃像被呛到似的垂目低笑起来,半真半假道:“你……果然是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那什么。”了解不了解的,凌寒木然道:“我可是还在这里呢???”

余刃假笑道:“我可以让你不在啊。”

身为间谍情报人员,凌寒一向直觉是十分强大的,此时立马安静如狗,直到船到岸之时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

岸上,小将正将脑袋伸出两尺那么长,急性子地朝二人挥手。徐行定睛看去,徐青仙站在小将身旁,瞿不染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正拿着自己的储物囊,面无表情地望来。

下船,将便道:“怎么了?你们在底下发现什么了么?”

徐行便将自己遭遇简短复述了一遍。而在此期间,终于连上驿阵的凌寒收到了穹苍的消息,霎时如遭雷击,险些缓缓跪在地上,看起来好不可怜。

但更可怜的是,似乎没有人有要去扶他这个意识。

“九重尊他……”凌寒甚至都不敢将那个字说出来,“真的吗?已经确认了吗?”

“尚未。”徐青仙毫无波动道,“我正要回穹苍一趟确认。”

“不可能……这不可能……”凌寒茫然中不忘吐字清晰道,“不过,不愧是大师姐,竟然如此镇定。公认小辈第一人就是不一样。”

瞿不染:“?”

蛇族之事,就算颇有蹊跷,也要暂时延后了。穹苍处连发三项急召,徐行手上还有圣物更要尽快送回宗内。除了徐青仙、将、阎笑寒三人回穹苍之外,瞿不染为护绝情丝,也要跟着走一趟。玄真子定要回昆仑查清阵法出自谁手,只有卜白秋决意留在红尘,继续当她的阴阳生。

眼下,怕是要分道扬镳了。

“徐行,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么?还有这位……你朋友?千诡宗的??”将还是觉得此人出现太过突兀,但事急从权,先不管这些了,“既定下来,那便快出发吧。”

“不急。”徐行却道,“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什么?”

“长宁府。”

-

虽不知徐行忽然故地重游有何目的,但众人还是跟她去了。然而,长宁府此刻不是应有的一片死寂,也不是一片慌乱,竟然热闹得很,被一大堆人给围住了!

附近散乱着推车、铁镐此类拆屋用的工具,人群中央,几个劳作服饰的青年正一脸惨白地瘫坐在原地,原先富丽堂皇的宅邸被拆了一小部分,便不知为何突然停工了。

“怎么回事?”郑长宁才死多久,关乎到矿山这种大事,消息都没怎样传出去,长宁府就被拆了?将拨开人群,对中心那几个青年皱眉道,“出什么事了。是谁让你们拆的?”

为首那青年看见她腰间穹苍令牌,立马道:“仙长!是仙长吗?!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将道:“先说,谁让你们拆的?”

鬼。

这几个人本就是四处接工的,本来看今天阴沉沉的,半点太阳没有,气温又凉,是个做工的好日子,怎料在街角等了半天,都没人来请。正午时分,终于有个人过来请他们帮忙拆一下旧宅,他们操起家伙就准备过去了,结果一听,要拆的是长宁府!

这不找死么?!那看那个人穿的一身长衫,看上去绝不便宜,身上还有些贵重饰品,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他自称是王府的管家,这次拆府也只是因为要迁址,家中长工告假回去了,才外出找人来帮忙。

工人们实在将信将疑。那可是王府!就算是拆,用得着找他们吗?但最后心一狠,牙一咬,还是干了。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那管家笑眯眯将他们带进了一个偏门小屋,说从这里拆起就好。他们二话不说就开始动工了,只是不知为何,干了半天,身上一点汗都没有,反倒浑身发凉。干着干着,心里还不由腹诽起来,不愧是王府的管家,刚挖完一个角落就立马在身后指示下一步该挖哪儿,盯人做工跟长在人背后一样,似乎生怕他们停下来歇那么一锄头……

然而,闷重一声,为首那人一铁锹下去,似乎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上面盖着土,青青白白,又硬又软的。

他抱怨道:“你们这很难挖啊?”

那管家在他背后说了一句:“快了。等我出去就好了。”

什么等你出去不出去的?

那人又敲了两下,觉得不对,心头逐渐提起来。以前也不是没挖到过晦气东西,但大多数都是些棺材什么的,他铁锹丢在一边,伸手去扒拉了两下——

扒拉出一张青白的死人面孔。

他吓得肝胆欲裂,差点要魂飞天外,一屁股坐到地上时,耳边传来同伴的惨叫声:“死人!!怎么有死人?!!”

这夭寿的,一铲子下去,整个地基里全是死人!!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的尸体,用莫名的方法冰冻保存着,平躺着堆叠在一起,肢体全都是完好无损的!!

“你这……我……我……”为首工人舌头都快打结了,转头去问:“管家?!怎么这里都是……”

他话音到一半,停了。因为他身后空空如也,没有人。他一直背对着的,是墙角——那管家是怎么在他背后一直指挥的呢?

他忽的闪过一个想法。深吸了几口气,腿软地爬过去,将自己挖出来的那死人脸上的土给慢慢拨开、擦干净。

果然,那人青白的脸上,笑眯眯的。

那是管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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