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在理论上, 简直无懈可击。
就连不怎么讲究理论的徐青仙也被镇在了当场,在仔细思考后,半分赞同道:“你说得不错。”
徐行道:“是吧?”
“只是, 你现在连自保都难以做到, 又何谈拯救苍生?”徐青仙道,“若是师尊在我面前陷入危机, 我定然是会去相救的。”
“所以我说, 师姐很善。”徐行笑道,“但我们现在是不是不该说这个话题?底下好像有人要出事了。”
将道:“是已经出事了!”
林朗逸:“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
徐青仙虽说不会搏命相救,但不代表就真的袖手旁观。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想方法上来了,只有搬运昏死的阎笑寒都多花了一点时间,其下狐群蜂拥在峭壁末端,时不时有狐奋力试图奔上峭壁, 每每只差一点又滑下去, 最近的时候, 利爪都快抓到几人脚跟了, 当真是令人惊险地要流下冷汗三筐。
胡三真身未到, 想必是什么事绊住她了, 又或者说,她有什么事不得不处理——徐行真挚地替谈紫祈祷,希望那件即将要被处理的事不是他。
接下来,徐青仙十分镇定地解说了她原定的逃跑路线。
“这几日, 我发觉腹地内有一处偏僻角落十分怪异。那似乎是只有族长能进的地方, 总有两人站在高处把守。”徐青仙指了指西边一处方向,“我暂且称此处为——”
瞿不染:“禁地?”
徐青仙颔首:“棺材。因为形状有点像棺材。”
“好不吉利。但是狐族的地, 也没事了。”徐行在瞿不染难以言喻的神色中, 接道, “所以,我们需要前往那里?师姐已经试过了,自冥河无法出去了?”
“试过了。冥河已封闭,除了强力破封之外,无法脱出。还有一点需要注意,那边的水非常烫。我的手被烫了很多下,很痛。”徐青仙正色道,“棺材就像如今的冥河一般,有着与穹苍护山大阵相似的阵法。论强弱,棺材地的阵法稍弱一些,如果非要打开一个,我选择后者。”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人在别族地盘,本就是客场劣势,更何况现在这漫山遍野的狐狸都想要他们的狗命。冥河又出不去,除非躲在一个它们暂时进不来的地方,才能稍作喘息,想一想下一步要怎么做。
“另外,不必担忧。”徐青仙又幽幽道,“我已将血抹在穹苍下发的‘侠令’之上,大概一日之后,穹苍便可收到我的求援信了。”
然后再坐七日的法器过来。不过总比没有好!
“大师姐,你太靠谱了!”徐行热泪盈眶道,“不过,禁地之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几天她去捡石头,看见徐青仙在各处随便躺躺就睡,幕天席地,和衣而眠。但随便乱在地上睡和随便乱在地上捡石头都不犯法,所以狐族那群只是有在背后偷偷说她们是“神经师姐妹”之类的。徐行都没料到,大师姐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掌握了整个地图的情报。这不比神通鉴要靠谱个万倍?
徐青仙道:“石头告诉我的。”
“呃。我知道是石头。”徐行道,“是哪个石头呢?身上比较香的石头,还是被打断一条腿的石头?”
瞿不染:“……”
度无量:“……”
徐青仙:“地上的石头。”
徐行轰然飞踢:“阎笑寒!我就知你是内奸!”
将咆哮道:“别闹了!!!”
“………………”
徐行只是看大家这么凝重,想活跃一下气氛,也不知气氛怎么好像更差了。徐青仙幽幽看她,而后,微微蹲身,指尖在这悬崖峭壁的坚硬石块上微微一点。夹缝中,一道细弱的黄色小花挣扎着破石而出,根茎欢欣地扭向西边方向,似是仙人指路。
只是,现在底下群狐虎视眈眈,一下去便是一个死。要怎样才能到禁地里去呢?
徐行想着想着,陡然眼前一亮,又对林朗逸露出友善的笑容。
林朗逸如同惊弓之鸟:“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之前拉我挡伤的事情可还没过去!”
“我记得,林兄你是土属性的吧?”徐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铲子,送到他手上,做出个邀请的礼貌姿势。只是,姿势礼貌了,语气就不礼貌了,“从山中挖一条道出来,对你来说不难吧?来来来,开挖开挖!”
-
不多时,一行人便如同一群灰头土脸的小老鼠,自山的另一头探出脑袋来。
林朗逸回首,先把挖出的山道重又用石封住,免得被追兵轻易发现行踪。
眼前,的确是一个已很久没有新鲜痕迹出现的地方,四处荒草连天,连一条正经路都找不到。徐行在下摸找半天,纳闷道:“不在这里吧?”
既然不在这里,那就要么在天上、要么在地下了。只是,这山都已经够高了,难不成这禁地是因为太难爬才没有狐狸出没么?
她向上抬眼,仰得脖子都快酸了,终于看到山体之上,嵌着一个不过方圆的小祭坛。说是祭坛,其实更像是一个被刨开的小坟墓,只有黑洞洞的入口。而入口两侧,有一排形态各异的守卫,不论是狐头人身,还是人头狐身,全都怒目圆瞪,表情极为狰狞。
这画面实在太过吊诡,因为无论站在何处、哪个角落,守卫们的黑眼珠都会跟随着他们的方向不断转动,但,只有眼睛在动,身体巍然不动,就这样凝滞在千米高空之上,甚至看不出究竟是死是活。
徐行探路:“玄真子前辈,风来!”
飓风又起,只不过,这次两人都有些吃力。徐行近乎是手足并用,才险险摸到了边缘,也亏得她轻盈敏捷,否则早已摔成一滩老实的糊糊。
离那群不知是否会何时暴起的狐人越近,她的心便跳得越快,似乎被残留在此地的“魅惑”所感染,又似是内中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召唤她。
也就是走近了,她还未凝目观视,就听到神通鉴的惨叫声:“别,别看!这都是尸体……”
它应是说着说着就将眼睛闭了起来。逐渐没声音了。
徐行:“……”她早就想说了。你一个系统,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探路职责,便是要观察有无危险。她走近一些,这下终于知道为何神通鉴让她别看了。不是因为有多恐怖,是因为这群尸体的惨状实在令人不适。它们被一枚短剑直插心口钉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想来是被蹊跷机关所杀。风吹日晒,身体内部早已经被不明虫蚁全都吃空了,风吹过,甚至能听到一层空皮发出滋滋的鼓动声。随着徐行靠近,眼珠那悄悄钻出来两条细长的黑色肉虫,无眼无口,正冲着她不断蠕动身子——所以远远才看上去像是眼睛在动!
不愧是没有明文禁止却无狐敢进的禁地。换位一想,正常人看见高山上钉了这么一排同类的尸体,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谁还敢进去?嫌自己命太硬找刺激吗?
“但是,只有狐尸,没有人尸。”徐行道,“也不知是只针对狐族,还是单纯没有人类来试过?”
神通鉴:“你还是不要试了。我不想这里又挂起来一具人尸。”
“不过,这若真是谈紫弄出来的,那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徐行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长得漂亮的人,脾气不会太差呢。”
峭壁外描绘着极其复杂奇异的咒文,她仿若无事地越过这群尸骨,打算进入——果不其然,被结界拦住了。
【狐族禁地(Lv.??)】
【HP:??????????????????????】
徐行懊恼道:“啊……这个时候出现问号可不妙啊!”
不管在什么游戏中,问号绝大多时候意味着劝退,是“洗洗睡吧别想了”的委婉说法。
天边逐渐燃起薄光,快要日出了。身旁呼呼传来风声,有几人沉重落地。先快步过来的,竟然是度无量。他手中拿着一个不知什么材质的罗盘,此刻正铮铮低鸣,他低声道:“就在这里!”
徐行神色一凝。
“神女之心”,就在这里吗?
“得想想用什么方法进去。”徐行微不可闻地道,“这结界……”
她转头,霎时发现,将已经走进去好几步了。非但走,还转头过来,用一副“你们还堆在门口干什么”的莫名神情,道:“快进来啊!”
徐行:“……”
不管如何,先跟上去吧。
这禁区虽说入口只有方圆大小,但却别有洞天。大大小小拐角处连接着不同的偏殿,而偏殿之中——
摆放着石雕。面貌截然不同,却和紫兽庄一模一样形态的石雕,似极悲,似恐惧,似绝望,似狂怒。若将那层石皮剥去,甚至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地狱绘景。然而,每个偏殿的地面上,也绘着繁复的咒文,将有人残留在此处的“魅惑”浓度放到了最大。似安抚,似宽慰,似温情,似浸润。石雕多到数不清有多少尊,咒文也绘得乱了人眼。
这是一个巨大的安乐场,最深处,那颗青色的心如活物一般在火中缓缓跳动,蜷曲,灭为灰烬,又再度重生。
众人身处其中,本是为了逃离险境,此刻却不约而同地陷入默然。
直到将握紧了拳,有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道,“这是什么?”
无人回答。
度无量上前几步,像是要夺,玄真子却轻拍开他的手掌,摇头道:“拿不得。”
“为何?”度无量压着火气,道,“前辈!你们昆仑再与世无争,也得明白,这东西绝不可以留在妖族手上!”
“先论能不能拿,再论要不要拿。”玄真子道,“何况,此物留在狐族甚久,难道出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吗?”
“那也是以前的事!”度无量道,“现在的情况,怎可同日而语?”
玄真子缓缓道:“你知道的事,为何觉得狐族族长会不知道呢?”
度无量霎时语塞。玄真子并不想为难小辈,苍老指尖在神女之心附近迅速点了几下,道:“此阵,贫道也是无计可施。”
昆仑可是对阵术丹药最为精通的宗门,玄真子竟然用得上“无计可施”四字,也当真有些奇了。她见众人皆面露不解,度无量甚至颇怀疑地盯着她,也未急着解释什么,而是和缓道:“诸位可知,阵法之威力由什么决定?”
徐行道:“自然,是设阵之人的实力了?”
“不错。”玄真子道,“还有一种,便是他愿为这守护之物付出什么了。”
阵法分为两种,一种叫“奇阵”,一种叫“命阵”。命阵原先是奇阵的一则分支,还被打为“歪魔邪道”将近几百年,因为此种阵法比起阵,更像是一种天地契约。
比如,为了守护价值连城的宝物,所以用自己的一条腿来抵押。阵法会增强非常多,与此同时,若是此阵仍被强行破除,那么抵押之物也会灰飞烟灭。相反的是,若是守阵成功,那破阵之人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此毒,也被很多人称为“赌阵”。
“你们面前的,便是一则‘命阵’。”玄真子道,“若是里面的东西被取走,那么谈紫也就不存于世了。所以,除非主人自己愿意交出,否则,破开它需要多么强大的攻击,小友们理该心中有数。”
徐行:“…………”
不是吧。原来族长大人也是氪命玩家,而且氪得真够狠的……
但如此一想,一个圣物而已。谈紫为了神女之心,几百年不出狐守之地,这样当真值得?更何况他似乎也没有用这东西做什么。
一行人心中念头各不相同,心思百转,还在思索如今出路。然而,正当此时,整个禁地轰隆作响,地面都在不断颤动,霎时,万箭齐发!
机关被触动了。
还是被找来了!
随着箭声落下,又是弩声阵阵,刀光剑影不断闪动。这样的机关,带有大能灌注的妖力,若是一个错神,顿时便会被射成筛子。
巨响之中,徐行将一块即将要落到小曹头上的石块劈成两半,静静思索。
来人是?
想来,多半是处理完事情前来追杀的胡三了。若说实力,整个腹地能与谈紫相提并论的,只有她。也只有她敢闯到这里来。
但,胡三明知这里定然有机关陷阱,分明可以不必闯进来。若是她,直接一掌下来连带着禁地一起打成稀烂,都谋权篡位杀族长了,还管族长限制的禁地做什么?
除非,她有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闪躲之间,徐行余光看见身后那环绕着命阵的神女之心,眼神微微一定。
神通鉴:“胡三!胡三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徐行:“别吵!”
顷刻之后,一行人的面前,果然出现了一道血迹斑斑的身影。
飞沙走石之间,胡三浑身已满是伤口,眼看是伤得相当严重。然而,她仍是睁着一双幽绿竖瞳,有点无所谓地嗤笑道:“果然在这。”
想来,她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因强闯而受重伤,是因为她有自信,哪怕是重伤状况下,她想捏死这群年轻小辈也是太过简单的事。
密道之中,两方对峙。呼吸和心跳声愈发重起来,宛如宣告一场战役开端。
胡三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没有动手,先吞了颗药丹,而后,用手指了指他们,道:“我留一个通风报信的。给你们一个机会,决定留哪个,如何?”
徐行笑道:“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其实没必要用这种方式。而且,你要留哪个,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林朗逸缓缓握紧了拳头,神色重下来。
“嗯。你说得对。”
胡三话音未落,眼中凶光毕露,便朝徐行攻来,“那就先杀你!”
来得太快,玄真子一道风托住徐行肩背,她一个翻滚狼狈闪过,对神通鉴惊道:“还是前辈靠谱!不过没想到这胡三竟然懂得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失算了!!”
神通鉴叫得震天动地要报警:“我看你现在才是要死于话多了!!你说你惹她干嘛?!!”
在此狭小地界,无论是谁都束手束脚。徐行不想打碎那些石雕也就罢了,胡三如此卑鄙之狐竟也很懂得公序良俗,招招都朝着空地上打,争取不伤禁地一针一线。她不被徐行发现还好,徐行一发现,就开始往石雕身后疯狂逃窜,真是非常没有素质。在这种复杂地形中,其他人想帮忙也是倒忙,不管被打的还是打人的心情都大为不畅,但胡三不是白多吃了这么多年的饭,她很快就想到了方法,招招式式都在逐渐限制住徐行的躲闪路径,一路将其往外逼。
正巧,徐行想得和她一模一样。
猎猎风声中,她余光向后瞥,身后直直处,神女之心还在散着幽光。
好,没有人挡着,就现在——
然而,下一瞬,她抬起的眼中霎时一道白光闪过,刺痛传来,呼吸之后,目不视物,眼前一片模糊!
原来,她在洞口之处,正正对上了灼灼升起的太阳。这地方实在太高,也实在太亮了!
徐行心中忽的闪过两个字。日盲。
她这具身体,除了晕船、晕鹤、晕肉之外,竟然还有日盲症?!这究竟是还有什么惊喜大礼包?!
“我觉得这次失败应该不是我的问题。只能赌一把了。”徐行镇定地对神通鉴道,“你说呢?”
神通鉴除了尖叫之外已经不能说话了。
下一瞬,徐行的鼻端传来了一阵幽幽的香气。
不是瞿不染清香的莲花香气,而是更浓艳,更魅惑,却又若有似无,无端勾你一下的幽暗香味,存在感却十足强大,转瞬便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徐行现在竟完全想不起来瞿不染的味道究竟是怎样了。而后,一只冷玉般的手缓缓覆上了她的双眼,另一只右手自她脸侧推出,静静地与狂袭而来的狐火对上了掌。
轰然一声,耳边只剩嗡嗡长鸣。
这个姿势,在她身后,简直将她整个人环抱入怀。虽说还未真正碰到,但徐行下意识炸起了浑身的汗毛,右手运足灵气便要往后拍向那人的天灵盖,拍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但那人竟完全料到了她这一出,徐行刚一眨眼,攻势尚未停滞,右手便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是她已经几日未见的剑。和那把饱经风霜的黏黏小匕首。
小曹在下面,也不知是白眼被风吹到还是感动得快要飙泪,把阎笑寒一把抓起来摇晃道:“终于来了!!来了!!你家大人来了!!!”
小辈看见大人前来救场,真是热泪盈眶也完全说得过去。
徐行没打到人,反而被预判到了动静,顿时也猜到身后是谁了,没劲道:“……无聊。”
君川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温和模样,修眉朗目,俊美如竹。撤手挥扇,水柱滔天而起,将火焰霎时浇灭。此人像是极满意“你家大人”这四个字一样,回味了几遍,才温声道:“你家大人来了,会高兴吗?”
徐行假笑着把他推开到三尺远:“我有说我高兴吗?”
“你高兴了,我却有点伤心。”君川顺从地被她推远,只微微垂眼,虽仍是笑着,口气却仿佛颇有些委屈似的幽幽道:“你就这样把兵器给交出去了?那可是我……”
徐行:“……”
她到底是哪里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回事?装鸟装狐狸装久了,是有点听不懂人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