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贼心虚,纵使我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也得乖乖按照纸条上的指示,半夜三更,等众人都睡了,再从床上爬起来朝景阳宫去。
如今,对方在暗我在明。我被他抓到了小辫子,不得不听他的指示。至少也要先去看看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冬夜苦寒,淡月凄风。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朝景阳宫去。
自从赵怜走后,这景阳宫内,更显衰败,朱门褪色、窗残屋漏。可我看到的却是,盛夏时节,我在园中捉蝉,赵怜在檐下小憩的场景。
正在我愣愣出神之际,有人将厚重的披风覆在了我的身上。赵怜瞬间在我的眼前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景阳宫满目的碎瓦颓垣。
温暖的狐裘驱散了严冷,我回过头,景缙就在我的身后。
他看着我眸子饱含柔情,被他的眼神包裹,似乎比被这狐裘包裹还要暖融融。
可我却不敢在这样的目光里沉浸,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他怎么会在这?
景缙的温柔并没有将我打动,反而使我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
“你怎么在这?”我无视他的柔情拧眉质问。
景缙轻轻叹了一口气,“比起我为什么在这里,我更在意的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很快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开口:“睹物思人,追忆往昔。”
景缙嘴角扬起嘲弄的笑容:“深更半夜,磨刀霍霍?”他拽着我的胳膊,抽出了我藏在袖中的短刃。
举在我面前展示,神情晦暗不明地看着我。
“这就是你睹物思人的方式?”
我有些咋舌,却还是嘴硬地说:“正是因为深更半夜,才要格外小心不是吗?”
景缙摊开我的手心,把刀还给了我。
“此刀,究竟是为自保,还是杀人灭口。你我都清楚,何必多费口舌,在此争辩呢?”
我的心沉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忽略掉心中那令人窒息的憋闷。
一时间根本无法判断,景缙究竟是为了刘讳之死而来,还是因为我身份暴露而来。
我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很累:“你究竟想说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步,都让我走得如此艰难。
“太乐署编修刘讳失踪了,陛下命我彻查。刘讳生平为人谨慎,从未与人结仇,应当不是仇杀,所以我本来想以失踪结案。可却在这时,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听到这里,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我杀人的事情被发现了,不是身份暴露,那就好。
景缙继续他的陈述:“原来,刘讳曾是赵怜的未婚夫。”他逼近了我,死死地看着我的眼睛,好像非要在我的眼神里,找到一丝悔过才肯罢休。
可我却丝毫没有惧色地回望着他,坦坦荡荡地反问:“所以呢?”
景缙的眼神里,有一丝受伤闪过:“所以。是你,杀了刘讳吗?”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好处,只有一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嘴硬。
所以,我只是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看着景缙。
腰杆挺直、不知死活地说:“赵怜的未婚夫死了,与我有何干系?”
景缙别过头去,他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强忍着满腔的怒火,不愿让我对上他愤怒的眼神。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杀了刘讳。可没有说过,刘讳已经死了。事实上,连我都不知道,刘讳此刻是死是活。可为什么,你却这般笃定,刘讳已经死了?”
我被景缙问得瞠目结舌,哑口无言,我暗暗握紧了拳,景缙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我竟一时不察,着了他的道儿。
他有些痛心疾首地跟我说:“我不是说过,会查明真相,给找赵怜一个交代的吗?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冬夜寒冷的风顺着鼻腔灌进肺里,冷得我即使拥着狐裘还是打了一个哆嗦。寒冷可以令人保持清醒,狐裘太柔软、太温暖,反而使人放松警惕。
“我没有杀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与其在这里与我做这些无聊的对峙,不如回去好好查查刘讳的下落。说不定,他只是欠了赌债逃跑了呢?”
景缙静静地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沉默地看着我。他的脸色如月光般苍白,他的眸子似月光般清冷。他身披清辉的月色,丝毫不见逊色。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完美得想让人想要膜拜。
即使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还是不由得想要感叹,何方神圣,生宁馨儿。
景缙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他深夜在此,确实有些奇怪。
于是我缄默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景缙低垂着眸子,声音清凉如水:“石梁深处、耳报神。给你传纸条的人,是我。”
我被巨大的惊诧定在地,景缙竟然、算计我?我失望地看着他,不敢相信。
“你设计我?”他查到刘讳与赵怜的关系,怀疑是我杀了刘讳,可是却没有证据。所以才故意找人给传纸条,一步一步引我来此。好叫我自投罗网。
因为他知道,如果此事当真与我有关,那我就不得不来。
我将满腔怒意强忍了三息,实在忍不了了,才将身上披着的狐裘扯下,甩进了景缙怀里。
没有了取暖的狐裘,寒冷瞬间挟制了我,让我全身都忍不住地颤抖。
厚重的狐裘砸在了景缙的脸上,他下意识闭眼偏头却并不躲避,任由那带着我的体温狐裘砸在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狐裘,喉头滚动了好几回,才轻轻开口:“若是此事,与你无关。你在看到第一张纸条时,就会把它丢掉,并且忘掉此事。不会一步一步,从老虎洞找到这里。因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更不会明知道事情有诈,还毅然决然地赴约。”
我被景缙气笑了,“所以在中贵人眼里,好奇也是死罪?”我许久不曾称他中贵人,也许久不曾对他这样疾声厉色。
这称呼一旦出口,便是要彻底与他划清干系。
景缙玲珑心思,太过缜密,与他常常接触,我怕自己迟早栽在他手里。
他听了这话,神情有些僵滞。似乎是想到了,很久之前,我也曾经这样质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