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曦和族长见面,双方互相寒暄了几句,气氛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只不过,两个人的心里都不轻松。
郑曦想着,既然是对方主动登门,那有什么诉求,就应该由对方主动提出。
若是自己先提了,反而落了下风。
这么想着,他便拿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几口茶,等着对方开口。
趁着这个空袭,族长也缓了缓心神。
说实在的,自己活了七十多岁,现下还要为小辈的不争气做这样的事情,他自己都过不了这一关。
但想着族中子弟的前途,他还是拉下脸,勉强笑道:“郑大人,今天老夫来,是有些冒昧的。但有些事,还是需要同郑大人说道说道,也好叫郑大人拿个主意。”
来了!
郑曦放下茶盏,沉稳道:“您老请讲。”
族长便委婉地将庆国公想要将郑氏休弃的事情说了。
他已经隐匿了许多细节,尽量不使庆国公的面目显得如何可憎。
但听见“休弃”二字,郑曦还是气得拍了桌子。
“岂有此理,当年慧儿患脑疾,府上老夫人又身体抱恙,是在下的妹子两边照应着。他庆国公新得的贵妾有孕,他恨不得一门心思扑在那贵妾身上,嫡出的儿子和老母亲他都不管。现如今倒来数落在下妹子的不是,他有没有良心?”郑曦发火道。
他虽然生气,但不会失去理智。
今天既是对方主动上门,那这个道理,他就绝对不能让对方占了去。
发火,也是要在气势上压对方一头。
说完,他像是冷静下来一般,很外露地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您老今天上门,便是为的什么?”
跟这样的人家,和平解决也好,撕破脸也罢,总之要尽快。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也想让自家妹子早些解脱。
族长讪笑,“此事乃我庆国公府对不起郑氏,对不起府上,老夫来,便是为了替那不肖子孙赔罪来的。”
这话,让郑曦大为惊异。
他目光探究地扫向族长,见对方目光坦诚,没有丝毫遮遮掩掩的地方,显是真心的。
心思急转,他大概能明白对方的来意了。
于是道:“幸好有您老这样明事理的长辈在,别叫庆国公错得太离谱了。这件事上,在下自认妹子没有行差踏错的地方。至于庆国公那边,还请您老多多劝诫。您老的这份恩情,在下一定铭记。”
这便是允诺了,不会将对庆国公的怨恨迁怒到他们全族,甚至还会对他们有所照顾的意思了。
族长放下心来。
他觉得今天这事,做不好就容易叫对方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是讨价还价来的呢。
幸好,对方不是糊涂的,听他的意思就领会了。
这倒是省了他不少的口舌。
族长心里默默叹息,若是庆国公有这郑大人十之一成,他也不必如此糟心。
果然,好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族长自觉这一遭,他想要表达的目的是表达清楚了。
不过,对于郑曦的要求,他却是有些力不从心。
组织了一下语言,他说道:“郑大人,老夫知道郑氏出身名门,自小受良好的闺阁教育,是个贤惠的夫人。只是,庆国公被那狐媚妾室所迷惑,怕是不那么容易回转心思。只怕便是老夫极力规劝,也阻止不了他们夫妇二人劳燕分飞的结果。”
说出这话的时候,族长心里老虚了。
人家郑大人是个爽快人,恩怨分明。
倒是他,只要了好处,却帮不上什么忙,未免显得有点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却没料到,郑曦听了他的话,却不以为意,说道:“我郑家的女儿,总也不至于向夫家摇尾乞怜。他不稀罕在下的妹子,体体面面和离,放妹子归家即可。若非他贪念过重,想以污名休弃在下的妹子,在下也不会动怒。您老是个明事理的,此事若能双方协商,和平解决,又何苦撕破脸呢,您说是不是?”
族长一惊,却没料到,自家不肖子孙想休了人家,人家也早就没了和自家不肖子孙继续过日子的想法。
若是这样说来,这事的确能以对双方伤害最小的方式体面解决。
族长觉得,这可是今天的峰回路转了。
他连忙问:“郑大人有什么要求?”
郑曦露出笑容,说道:“在下妹子的事情,在下自然没什么要求。这件事,相信妹子已经与庆国公商量过了,只是妹子提出的条件,庆国公不接受罢了。若您老能从中周旋,帮在下的妹子尽快脱身,在下定感激不尽。”
族长听了这话,便将事情想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心中不由得大骂庆国公不是个东西,嘴上却是客气道:“郑大人放心,老夫一定尽力调和。郑氏是个好孩子,老夫也不忍见他被那不肖子孙磋磨。”
郑曦和善笑道:“既有您老在,在下对妹子也可放心些了。”
顿了顿,他又道:“待开春了,在下族中族学便要招募学子。若您老不弃,可将族中子弟送过来看看。若有人品才学俱佳者,便与在下族中子弟一同进学,互相之间也好有个比较督促。”
郑曦这番话,简直说到了族长的心里。
原本,他们族中也是有族学的。
只不过到了这一代上,庆国公对自己的仕途不上心,便对族中子弟的前途也都不上心。
族学中请不到好的夫子,便越办越衰落了。
族中子弟想延请好夫子的,也因为没有门路,而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有了个进郑家族学的机会,不比他们乱找门路来得靠谱许多!
若说族长在来之前,尚还有背叛庆国公的不安,在郑曦提出这个条件之后,这点不安便被欣喜所替代,变得荡然无存了。
族长再次仔细审视郑曦这个人,只觉得他在心志和洞察力方面都非常人能及,看向他的目光,便带了更多的欣赏之意。
越是欣赏郑曦,想起自己族里那个败家玩意就越感到糟心。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族长这才起身告辞。
行至门口,他已下定了决心——无论郑家提出何种条件来和离,他都要极力促成。
若族中子弟能有个出息的,他自然不必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那个扶不上墙的庆国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