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小颜释缩在角落里。
面前的床罩着红色纱帘,一个英俊瘦削的男人四肢分别被铁链铐在床的四个角。
“阿释…”男人嗓音沙哑。
“我在。”颜释看着床上的男人。
“阿释想不想去外面看看?”男人柔声问。
小颜释摇了摇头,反应过来从男人的角度看不见自己,小心翼翼的说:“不想…”
男人闻言,沉默了许久。有些受伤的扯了扯嘴角,“不想吗?”
“要想的…”男人不等颜释回答,语气急切起来,“为什么不想!?你要想的!你要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吗?你得想!你必须想出去!”
小颜释被男人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温柔的男人突然生气。
但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他抖着身子缩了缩,冷静道:“我想的,我想去的,爸爸…”
“别这么叫我!”男人突然发火,扯动铁链,发出撞击声。
“对…对不起。”小颜释身体一抖,爸爸不喜欢自己叫他,他又不小心忘了。
房间里一瞬间只剩下铁链撞击的声音,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许久,男人才开口。语气已然温和下来,“等你逃出去了,要去观察一株小草的成长。是那种长在野外,长在石头缝里的小草。”
“为,为什么?”
“因为…”男人一顿,眼里泛起泪,似乎在说野草的生长又像是在述说着什么人,“她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总是那么顽强,不管面对怎样的风雨都会尽力生长。用自己仅有的东西去温暖别人,带给别人希望…”
“我不明白…”他太小 了,听不懂爸爸的话。
“不明白吗?”男人有些疑惑。
“没关系,你太小了,长大就懂了。”男人语气温柔,但嗓音粗哑,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刺耳。他像是喃喃自语,“快点长大吧…
画面一转,还是那个房间,不同的是外面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雷声像是要吼破夜空,雨水砸在地面上、墙壁上…似是要砸出一个个窟窿。
男人躺在床上,没有了呼吸。
雷声震破天际,闪电锐利的光打在男人身上。小颜释看到男人身下灰色的床单被染成深色,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男人无力而绝望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我不讨厌你,但我不能接受你。”
“你本不该…很抱歉,让你一出生就这么苦。”
“阿释啊,外面的世界很美好,有机会要去看看…如果见到她了,帮我祝福她…”
“就说……祝卿安好,诸事顺遂。”
“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去生活,我走了…”
男人的声音被嘶吼的,愤恨的女声覆盖:
“你杀了他!你害死了他!”
“颜释,你怎么敢?他是你父亲!”
“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
“我就不该让你留在他身边,不…我就不应该生下你,去死,去死啊你!!”
……
时南推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颜释眉头紧锁,湿润的眼睫轻颤着,泪水染湿了鬓发。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脸上尽是挣扎痛苦之色。
做噩梦了?
时南凑过去,想听清颜释嘀咕什么。谁知刚上前,就被突然弹坐起来的颜释抱了个结实。
泪水滴在脖颈的皮肤上,温度不高,时南却仿佛被烫到了。他伸手回抱住颜释,想要给这个颤抖着无声流泪的人一个拥抱。
他平时下了晚自习都有安排,回家基本快十二点。
也是凑巧,昨晚没安排,下了晚自习就回家,又刚好路过那条狭窄黑暗的巷子,不然真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什么。
平时浑身带刺,谁都说不好接触的人,缩在角落里抱着头颤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尽是恐惧、挣扎、愤怒、痛苦之色。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有几十秒。颜释推开了时南。
他低垂着头,呆呆坐着,一时弄不清是什么情况,自己为什么会抱着时南哭?
时南直起身,摸了摸鼻子。
这种情况不能傻站着,也不好揭人家伤疤,他于是不着边际的问:“今天去上学吗?”
颜释看着时南,神情呆滞,反应了好几秒才弄清楚时南的意思。
“上…上的。”
时南点点头:“卫生间在对面,牙刷什么的放洗漱台上了。”
说完,又看了颜释一会儿才出了门。
颜释反应了几秒,才把事情理清了。他昨晚大概是晕倒了,不知道怎么被时南捡了回来。
他手指动了动,指尖一片柔软。脑子里轰然炸开,他瞬间连滚带爬的跳下了床,撞上了边上的衣柜,发出一阵巨响。
心脏剧烈起伏着,颜释顾不得撞疼的胳膊,只死死盯着那张单人床,像是盯着什么洪水猛兽。
床对于颜释来说不是什么休憩的东西,而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是那个女人每晚“行凶”的地方,是她对父亲的酷刑。
他是不睡床的,可是昨晚他睡在了床上,尽管是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他此刻依旧觉得恶心,可怖。
时南听到动静返回来,看到的就是一脸戒备盯着床的颜释,“怎么…你…”
“抱歉,不小心撞到衣柜了…”颜释整理好情绪,没有看时南,“可以借用下洗手间吗?”
他一时忘记了刚才时南让他去洗手间洗漱的事。
时南没有再多问,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
颜释一进洗手间就吐了个昏天暗地,但胃里是空的,他吐不出什么,只吐出了些许酸水。
梦里的声音不厌其烦的在脑海里盘旋着,冲撞着,带着种不撞破他脑子不罢休的气势,直撞得人青筋直跳。
他红着眼,与盥洗盆上方镜子里的自己瞪视了好几分钟,才捧了凉水洗脸,冰凉的水流过脸庞,似乎也浇灭了些许内心的怒火。
“时北!起床了!”外面传来时南的声音,“要迟到了,还上不上学了?”
“起来了,起来了!”
时北抱着书包出来,小声问:“昨天那个哥哥呢?”
“刷牙呢,怎么?”时南问。
“哥哥忘了吗?”时北说,“你回来那天,在小公园。他带了一顶黑色的帽子。”
“是吗?”时南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那他和颜释还挺有缘分?
“黑帽哥哥 !”时北欢快的看着洗漱完出来的颜释,“你还记得我吗?”
“嗯。”颜释已经整理好了自己,除了脸还有些苍白,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黑帽哥哥?颜释没对这个称呼发表什么意见。
时南拍了时北脑袋一下,“什么黑帽,叫哥哥就行。”
“哦。”时北撅嘴皱脸。
颜释多看了一眼时北的脸,这是用脸现包了个撅嘴的包子?
“好了?”时南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颜释,虽然他高不了颜释几厘米,平时也喜欢穿休闲的衣服。
但自己的衣服穿在颜释身上不免有些过分休闲了啊!
“穿校服吗?”时南问。
穿不穿校服对颜释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但他不太想接受这条黑色运动短裤,“可以换条长裤吗?”
“可以。”时南重新给颜释拿了条灰色休闲裤。
出门前时南打开外公的门,轻声说:“外公,粥煮好在锅里了,记得喝完再吃药,别忘了。”
外公咳嗽了几声,才说,“好,知道了。”
“你昨天带回来那小孩怎么样了?”外公又问。
“应该没什么事。”时南说。
“没事就好,那瘦的哟!”外公叹口气。
“人小孩不爱吃饭啊。”时南说,“走了。”
时南从时北怀里拿过他的小书包,“跟外公说再见。”
时北喊,“外公,晚上见!”
“哎,晚上见,好好学习啊小北。”外公轻笑。
“好!”
一路上颜释都盯着时北,这小包子一直蹦蹦跳跳的,他总有种小包子会摔倒变成碎包子的错觉。
“他这么蹦…哎!”
颜释刚想问时南,时北这么蹦会不会摔倒,就眼看着小包子脸撞在了路边的树干上。然后小包子搓了搓撞到的脸,嫌弃了树干一眼,默默的回来抓住了时南的衣角。
“嗯?“时南问,“你刚说什么?”
颜释看了时南一眼,“刚你弟撞树了。”
时南摸了摸时北的脸,“看见了,没事。”
“他就爱蹦来蹦去的,说了也不听,要吃到苦头才会学乖。”
看出来了,吃到苦头就回来找哥哥。
“哥哥,包子!”时北拉着时南衣角就跑。
时南跟着他往前走,“慢点,包子会飞走吗?急什么。”
“包子不会飞走,但会卖完!”时北喊,“快点,快点!”
“好,好。”
颜释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所谓亲情。
他走神间,时南回头喊了一句,“快点,跟上啊。”
面前的少年眉眼间,唇边,皆是笑意。
颜释微微抿了抿唇,默默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