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花
雨大夫盯着云素，那张脸罕见的没有冷着，满满的不安惶恐，他走近了，借着天光仔细看着云素的脸色，那张脸和镇子上见过的不同，他又闻着云素身上的血腥味，惶恐不安才一点点褪去，说道：“就是你，你果然受了伤。”
“刚刚离得远，吓了我一跳，以为你从那朔归城里出来，会一点伤没有。”雨大夫抓着药篓的背带走到一边，看着云素左手手腕从袖口露出的恐怖皮肉，安下心来，说道：“好像伤的挺重，用不用我给你看看？”
云素恢复的生息不多，没有用钟灵也没必要再用钟灵，此前他一直是用的钟灵遮掩面貌，只有在人仙宫才真正露脸。
他的确没想到雨大夫会在这里出现，竟然会把他的心思猜到这样的地步，但既然雨大夫已经在这里了，也就不用想了，他无可奈何的长舒口气，平静的说道：“我也读了些医书，这样的伤能自己治，只是你在这里摆摊，拦着我的路了。”
“拦的就是你的路。”
他的面貌会变，雨大夫便不知谁是他，他只是在这条路上等任何一个人，所以等到了他。
他慢慢退后，但人还是拦在路上，说道：“你一个人进得人仙宫，她只能是趁着人子撤兵去了太灵，你如果出不来最好，如果你出来了，一定很想去与她会和，这条路最快，对不对？”
他拿着个白布帆，用棍子束在一旁，在摊位上牢牢坐了下来，说道：“从镇子到太灵要三日，从朔归到太灵只要半日，从镇子到这里也需要三日，不止三日前，你就已经没了踪影。”
雨大夫认出云素背上的独善，它应该在人子最珍爱的剑匣里，心想他应该宝剑尽出也没能留下他，说道：“人子赌你会不会因为太灵的东西进人仙宫，而我赌你会不会从朔归城里出来。”
“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你，那么你会不会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会不会出来的时候遍体鳞伤。”雨大夫看着云素，冷冷的说道：“只道天无绝人之路，如今人子赢了，我也赢了，你真的是遍体鳞伤。”
云素闭上眼睛去倾听，只听到雨大夫的马匹在一旁低头啃着路边青草的声音，没有听到附近哪个草垛里，或者是哪扇门后面藏了人，问道：“只有你一个？”
他只是想尽快解决事情离开，但这样直接平静的问话，在雨大夫听来不免带着许多骄傲蔑视。
仙凡之别、云泥之分，作为一个仙人，眼前之人的确有资格发出这样的疑问，雨大夫没有因此动气，而是庆幸这位仙人的傲慢，能让他本就多一些的胜算再多上几分。
他的确是一个人来的，平日一心行医问仙，很少打理镇子上的事，没有什么人手可用，而人子的人手都在朔归城，如果可以，他会带上很多很多人，好确保能抓住仙人，但很无奈他只能一个人来。
雨大夫看着云素，将背上的竹篓褪下，平平放在身前，里面不只有药材，还有一些花草，雨大夫的手就放在其中一株花上，手指扣着根上的倒刺，回答说道：“就我一个。”
云素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这张脸生得不错，加上他四处行医救人，只怕会惹得不少女子倾心，而且也能很好的隐藏心思，他怎么也看不出雨大夫会是人子所说的贪得无厌。
手指揉了揉眼睛一侧，就在这停留一会儿，好好想想他是哪里来的底气敢一人前来，记起他那些格物致知的道理，也许他对于生息的探究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云素更认真更谨慎了一些，想起北边看住花田的男孩，以及答应他的约定，尽管没有成仙，问道：“之前村子里有两个人去你那里成仙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呢？”
人子定然对他说了很多东西，其中应该也有自己，雨大夫对人子不满的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人子一样，他有了权力有了女人有了财富，有了很多他想要的东西，他享受得够了，所以觉得一切都无趣了，想要享受更好的更多的，所以他才会一心想着离开。”
“然而更多人和那对夫妇一样，一个地方便能过一生。”雨大夫离开朔归是因为不喜欢那里的各家，也不喜欢人子，说道：“他们自己不想成仙，这仙缘就是来害人的，他们可舍不得宁春生宁夏长，跪在我面前千哭万求的，我就帮了他们，他们因此付出了代价，在他们死后，我也经常帮忙照看那对可怜的姐弟。”
他帮忙不是白帮忙，行医时每次也都是要收钱的，有钱的给钱，没钱的拿些菜拿点粮也行，他帮宁家夫妇留在了朔归，也同样向其收取了一些东西。
他父亲早早去了，少年时有了个新的父亲，他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不过一日便会出现在他房间里，直到他想要的多了，母亲就死了，死前告诉他，要一件东西需要拿另外一件东西去换，他记得清楚。
此时对云素也一样，雨大夫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以此换取一具仙人的身体，是否公平不在他的考量之内，而这个单方面的交易在镇子上时就已经开始了。
云素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知道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吗？”
“他们不问，我便不说。”
雨大夫理所当然的说道：“但他们在请求之前，自己就应该想到。”
所以宁夏长很信任他。云素慢慢走过去，在他的药摊子前停下，看着雨大夫的眼睛说道：“你想了这么多都是为了得到我，现在你猜对了，那么在这之后，你应该也想了很多的事情。”
雨大夫也在看着他，心思却去到了身后的小路上，路的尽头应该还有一个仙人在路上，说道：“另一位仙人，她若是要回来，走的若也是这条路，到这里也还需要几个时辰，这几个时辰之内，你我之间会有结果。”
云素从没想过依靠白绫，他只想知道雨大夫处理了宁春生爹娘之后，还会怎么处理自己，好来决定自己怎么处理他，摇摇头说道：“我是说你在得到我之后，会做些什么？”
雨大夫皱起眉头来，这个问题要难得多，他第一次得到一个仙人，也没有多少经验，只能粗略的想一些大致的方向，回答说道：“你很珍贵，不能乱来，要一点点的去比较，最好一直保持你平常的状态，然后长出一点再收掉一点，这需要很长的时间，以此来找出你与我们之间在身子上的不同。”
云素不知道他这法子行不行得通，偏过头看着马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它牙缝都漏了出来，嚼得很大声还一抽一抽的有些让人心烦，便朝它踢了个石子让它别再吃了，问说：“千刀万剐？”
“万万马虎不得。”
雨大夫认真的回答说道：“尽管我不喜欢他们，但这的确干系着太多人，非我一人之事，也许从你之后不会再有仙人来朔归，那就只能是你，别无选择，也只能是千刀万剐。”
云素不发一言，再朝马踢了一个石子，它终于有了一点回应，雨大夫来得急，没给它喂上足够的草料，马看了云素一眼，最后往地上啃了一大口，然后用力的嚼着。
在它撅蹄子的时候，云素转过头看向雨大夫的脖颈，右手的袖口一松，通幽贴着衣袖内壁滑落，悠然而自然，划过手掌时悠然戛然而止，接着被紧紧握住然后抬起，平滑愚钝的木头在抬起时长出了锋利剑刃，戛然而止的剑意在落下时从剑刃宣泄。
宣泄对于通幽来说很慢，它要慢慢从剑意的束缚中解脱，而对于雨大夫来说很快，这一剑是马抬了蹄子云素抬了手，蒙蒙亮的天色突然更暗淡了一些。
暗淡的是因为黑剑到了近前，雨大夫两只眼睛一直都在盯着他，更多的时候是在盯着他背上的独善，本以为出鞘的会是那一把，他很意外，他还没看到那黑剑是怎么出来的，马蹄提起也没有落下，剑已经斩下。
人子是在与仙人多次比较胜了之后才有了信心，而雨大夫对仙人从来没有半分信心，哪怕他伤再重，在这等待他到来的时间里雨大夫的心灵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也紧绷着，在云素慢慢靠近的时候，他绷紧到了极致，把装着半篓药草的竹篓放在面前，从那以后就算说再多话，手都没敢离开花朵半寸。
所以他尽管没看到云素出剑，但手还是反应了过来，绷紧的心弦一弹，响起激烈的响声，他的反应并不优雅，是将身子缩到药篓后，只有一只手还在药篓里捏着花朵，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内心巨大恐惧所促使，哪怕云素不是如此出剑，不管他怎么出剑怎么出手，他一样会这么反应。
他发丝遮盖下的额头满是恐惧紧张造成的汗水，手掌猛地抓住了篓里的花朵，尽力小心着不去抓碎它，只让指头陷入湿润的花叶，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次，尽管小心也丝毫无误，花朵很小，他万不能直接将其戳成碎片，好在上面还有些水残留，他只是在面临云素的方向用指甲戳出了一个凹陷。
之后他便立即收回了手指，好像这株他无比熟悉的花朵是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这朵花本来只是好好待在篓里，剑风袭来时还在和其它药草一样在剑风中摇来摇去，躲避着头顶凌厉的黑剑，这一下立刻直起了脆弱的身板，生息从它的根部逆流而上，阻碍的泥土已经被雨大夫一路上扣了干净，使它不得不快速直起身子，生息到了缺口便急不可耐的冲出，哪里由得了它，它自己好像难受是在呕吐，开了口便要一股脑的要将身上的生息吐出。 爱读免费小说app更新最快，无广告，陈年老书虫客服帮您找想看的书！
那生息挥洒得毫无章法，没有半点意韵也没有半分操控生息的技艺，通通就是生息的数量以及花朵的急切，一张口就吐出了一条拇指大的水流。
雨大夫捅破得很快，它便流出得很快，剑未落便到了云素手里的黑夜，途中的水流还来不及在空中坠下，就是一式直刺的水剑。
这一剑看起来是水流，但若以生息的量来说，它已经是条可以和知初仙人对比的宽阔溪流，又因为花朵的痛苦急躁使得它无比汹涌凌厉。
直到这时马蹄才落了下去，才不满的也一脚朝云素踢去石头，雨大夫紧紧攥着竹篓，手掌汗水与露水交融，河流还未落往地面拉出一片水幕，还有一刻不停的生息在从花朵口中吐出。
雨大夫自己感知不到这条生息河流有多大，只觉着四周突然变得无比清新，空气也变得极其湿润，随后云素的黑剑就停在了花朵前，明白花朵起了作用。
落下的剑刃与直刺的水流剑尖对上，云素紧紧蹙着眉，生息散到剑身，死死顶住这河流，不让其逾越黑夜一分。
剑刃一步未进，水流一步未进，只有水花从通幽剑刃两侧划出，往下方溅去，水滴落在地上，地上也有花草，花草瞬间被水滴的浓厚生息压入土里，随后在泥土中被压碎融合。
他刚从朔归城出来不久，没有恢复多少生息，压得住它却经不起消耗，必然是要速战速决的。
既然雨大夫的底气已经暴露，那么便也不再试探什么，云素透过水花看了雨大夫一眼，钟灵在冷漠的眉眼中透出，一柄剑就凭空出现雨大夫的脖颈上，它才是剑尖的时候，一只手就从云素身上长出，指尖握住了它，一剑切向雨大夫的脖颈！
剑尖割破紧紧包裹他脖颈衣领的时候，剑身才显化出来，随后云素便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了。
那衣领里也藏了花，不只是一朵，在割破衣领的时候，云素看到了雨大夫的脖颈上铺满了花朵。
他身上有生息，但他不会用所以他无法感知生息所造化的剑在脖颈出现，他一样是防备不过来，但他提前做好了准备，那唯一的脑袋也被他紧紧贴在竹篓后，两只眼睛从竹篓的缝隙里看着云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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