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书与剑（一）
“你们。”
云素语气极重说道：“你们！”
他漆黑如夜的眼里乌云滚来滚去，说道：“你们从来不希望有人离开，从来只希望所有人都生在这里，死在这里！甚至仅仅是思想也要打压，你们好生荒唐！”
“在这样的境况下，我觉得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诚意。”见到一切被戳破撕开，齐细水的脸一阵阵疼痛，他盯着云素阴下脸来命令般的问道：“你给不给？”
“你的诚意？”
云素摇摇头，看着他一句又一句说道：“你的诚意便是提供给我一个变成你们的机会？这样的诚意是否让你觉着你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可能你还在暗自为了我要去和族人商谈而感动着，觉着我应该兴高采烈的感激你。”
“你很有诚意，但我不愿意。”
他头一直摇着，像是个拨浪鼓，说道：“我不是什么圣人，我不会想去救他们。我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你离开，定然会把他们带来。”齐细水收起一切和蔼温和，只留下对仙人的恐惧，说道：“灭你的法，打你的思想，让你变蠢，让你留在鸢山，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好！这也是为了族人好。”
“人总不能躲一辈子。”
云素看了眼苏一一，说道：“这是鸢女都懂得的道理。”
齐细水深沉的说道：“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未免太过天真，很多事都需要时间。你把法给我，等到族人们都学会，等到他们都成为仙人，你就可以离开。”
若是出于这样的目地，云素是可以将那卷清净给他，让他去教族里人不再躲，不再惧。可这不能是在他离开鸢山之前，只能是他离开鸢山之后。
你们的希望是希望，我的希望就不是希望？
你们的自由是自由，我的自由就不是自由？
所以他沉默下来，随后极其平静的望着齐细水，缓缓笑了笑，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凭什么？”
齐细水从前还会教齐垂江一些云素的出生并不怪罪他的道理，此刻他却莫名觉得这正是他应该做的，他应该为那些人偿还的。
他也做了很多的让步，这也应该是他能接受的。
然而少年却说出了这样的三个字，齐细水先是沉默，然后开始耻笑他，说道：“果然是个祸害。”
他啧啧叹息，目光里有着数不尽的嫌弃鄙夷说道：“舍弃你一人，救我族群千百人，大概只有你这样的祸害会不愿意。”
似这样的目光，云素早已习惯，他并不在乎也不屑在乎，更不屑解释。但若是能让这群人不那么荒唐愚昧，他还是愿意为此去做一些解释，开口说道：“我走之后，法可以给你，我也不会提及任何有关鸢山的事。”
齐细水不会将全族人的性命赌在他的只言片语上，坚定的说道：“你不能走。”
“既然我是祸害。”
云素心底叹息一声，握住小剑说道：“那么我就应该不愿意。”
齐细水看着他的举动，摇头说道：“到底是个孩子。我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亲自来？”
原来他是真的想要法，他也是真的想要灭法。但其身后的的确确站着两个仙人，鸢女能将清净给他，自然也能找到别的法。
所以，要么他身后两人的法有问题不可传，要么就是鸢女不希望他传。
云素看看他的身后读书人，又看看他，耐人寻味的说：“你确定，依靠你身后的两个仙人，你能安然无恙？”
他紧握短短的小剑，一步步朝他走去。
“你真的确定？”
云素停下，捡起地上的半截拆刀，凝视着他，持刀持剑一步步逼近。
他有把握，因为鸢女不想让他死。那些应该的言语让他看起来虽然平静却是那般的肆无忌惮、是那般的难以预料。
这种不确定在齐细水心底放大，跟着少年移动的脚步，每近一步便增长一分。
他真的想杀死自己。
不对。
他真的能杀死自己。
齐细水脑海里出现这个念头，并且一次次的回响，一次次的警告着他。他有些难以呼吸，眼里闪过许多惊慌，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身后的人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跟着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低语。
“这是你选的地方。”
他骤然醒悟，读书人话中带给他的某种巨大自信瞬间涌出充斥着整个胸腔。他看着云素，朝前一步迎了上去，脸上的神情同样满满是无可救药，说道：“你还来得及。”
“你还来得及。”
云素仍然在走，他走到他面前停了下来，将这话清清楚楚原原本本的还给了他。
齐细水冷冷笑着，说道：“你好像忘了，你的爹娘还在鸢山。”
“那你何不多想一些？”
他冷淡的声音里充满着寒意，说道：“想想你是否与鸢女站在同一边，想想鸢女为何带走他们，想想为何我在鸢山如此特殊，想想我始终是在你们的看管下，是哪里来的成仙法！”
这场谈话进行到现在，他们对那卷书的渴望如此之强烈，云素怎么可能还猜不到这并非鸢女的意思。
鸢女给他书，他们却要抢鸢女给他的书，鸢女想要苏一一离开，他们不想要人离开。在鸢山，他们将它供奉成神明，如今却在违背神明的意愿，这实实在在是一件很大逆不道的事。
少年不由得看向地上散乱的骨头，想着此时的这份大胆，是否就是他们当时敢杀死这些人的时候的大胆。
他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心里竟然对这样的胆气生出了些许敬佩。云素认真的对齐细水说道：“你好大胆，你们真的好大胆！”
齐细水不用去真的想，因为他确实都知道。他面沉如水，目光怪异的看向鸢乞九，得到的又是一道不冷不热的回应。
她只是最近鸢女，但还未与鸢女站在一起。他确认不管是鸢女还是云素，她在立场上都是坚定站在鸢山人族这边的。
这里是他选的地方，也是连鸢女都不敢步入的地方。
这么多年，多少人都在猜鸢女是什么样的神。而当鸢女将书卷交给云素，还将那个仙子引入鸢山时，他就明白了鸢女是什么样的神。
它是鸢山的神，却不是鸢山人的神。
它全然不顾鸢山人的死活。
尽管这样的结论很难让人接受，但他作为族长，是必须要为此做一些防范打算的。
年轻的时候，他没有让地上这些零零散散外乡人毁了鸢山，现在，他也不会让所谓的鸢女毁了鸢山。
哪怕它是鸢山的神。
而比起齐细水，他身后这位年轻的读书人对少年身上那卷清净流露出的贪婪渴望要更加浓厚。
眼下事态已经彻底脱离掌控，不管是他，还是齐细水，都是必须要得到那卷书的。
所以他开口了。
他几乎是与云素同时出声同时出手的。
“你不给，那我就亲自取。”
“一一。”
那掷地有声的坚定声音中蕴含着虚弱的浓浓气感，在学过些许医术的云素听起来，许是些经年累月的毛病。
云素不懂剑术也不懂刀术，同样不懂打架。但他懂得哪里是要害并且经常挥剑，经常简单直接的一挑一刺一斩…经常像个疯子般一整天的刺向那片黑夜戳像那片黑夜，还会经常猜测有人要杀他时该如何应对。
他刺的是恐惧，戳的是压抑。
每一次挥剑都很沉默，落剑的地方都是一潭死水。
在别人看来他的的确确就是个沉默寡言的疯子。
此时是他与第一个仙人的第一回打架，他左手握着的刀被他挥了起来，就像平时小院里挥剑那般，没有大开大合仅仅是平稳一丝不苟，锈迹斑斑的刀刃在摇曳火光中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简单直接的从后往前劈向齐细水！劈向他的脖颈！
这刀极其简单直接，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看出其中的意图，那弧光与其带动呼啸声足矣证明其中满含力量。
齐细水不过一介凡人，若是结结实实的挨下这刀，必然只会有人头落地一个结果。但他不比云素，他也是见过很多仙人打架的，那一个个动静可比这要恐怖吓人得多。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看着这一刀，虽然心里慌张却也没有乱了阵脚，在他还没表现更多的情绪之前，身前刀带过的风吹得火焰摇曳的倒影中突然窜出一本厚厚的书。
那书仅仅是看着厚重，它的行动极其迅速，似乎从那倒影里带出了一条浓黑的线，飞行时其中书页不动分毫，火也仅仅是闪动一下，它便掠过齐细水身侧，带着黑线沉沉与劈下的柴刀碰撞在一起！
它是用打的，就像学院里的先生打在贪睡的学生头上那般，区别在于先生用的手握书，他用的生息握书。
书就被他的生息握着，重重的打到刀尖上，拖出黑线也跟着抵达刀尖，其中夹杂的力量变成一条裂缝快速在刀身的斑驳纹路间蔓延，然后就来到刀柄，刀刃就碎裂，那刀柄也跟着碎裂，再之后来到掌握刀的左手手掌，它还不停歇，来到他手臂，来到他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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