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正厅,温玉雪还算客气地给祁朋兴行礼。
祁朋兴却只淡淡看了温玉雪一眼,只怕若不是这事是皇上撮合,他都压根不会将温玉雪进门。
还是祁刘氏笑着示意温玉雪先做:“才搬过来,厨房做饭慢些。你们可别见怪啊!一会儿咱们去后厅吃饭,一家子难得团聚,可要吃好!”
这小年过得,可真让人觉得累得慌。
好在片刻之后,祁承星也过来了。
后厅开饭,虽然吃饭的人不多,却有一个大圆桌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
温玉雪略微数了数,光是凉菜就有八盏碗盘,旁边还放着酒。
今儿的酒水是烈性女儿红,倒不像从前在姜州的时候,家宴总是要用更温和些的花酒。
似乎是祁朋兴的意思,他看上去比在姜州的时候阴郁许多。
纵然祁承星来到祁家,他们父子二人也没有说话。
反而是祁紫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拉着祁承星东聊西扯。
直至后头喊了一声“开饭”,众人才走向后厅。
二殿下为祁家选的这宅子很大,后厅里巨大的圆桌,就算坐满了祁家人,也显得空空荡荡。
但温玉雪还未落座,祁朋兴的眼神就落在祁刘氏的身上。
就算当着温玉雪的面儿,他也毫不留情地训斥祁刘氏:“没规矩!我有没有说过,到了京中,祁家就要守着规矩?哪儿有你们女人上桌吃饭的道理?”
祁刘氏的脸色变了变,然后特意看了一眼温玉雪,这才站起身来伺候在祁朋兴的身后:“老爷说的是。”
祁朋兴趁机吩咐祁紫俊:“日后就不要让你跟前儿的温氏来与我们一同吃饭了。她区区一个妾室,没有上桌子的规矩。”
这话说是给祁家其他人说的,可不就是做给温玉雪看的吗?
其实温玉雪只觉得……自己这位公爹有些幼稚。
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拿捏自己,拿捏祁承星了不成?
果然祁承星冷了脸,本想站起身直接离开。却又想到今日之事乃是皇上之意,便按住温玉雪的手,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咱们相国府没有这种规矩。阿雪,我坐着你就坐着,我站着你就站着。”
不给祁朋兴说话的机会,他抬眸冷冰冰地盯着祁朋兴:“若不然,分开桌子坐就是。反正这后厅之中只有咱们自己人,吃完这顿饭,也算是给宫中一个交代。少说你吃得开心,也得让我们吃得开心才好吧?”
祁朋兴盯着眼前的祁承星,眼底尽是陌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失去了这个儿子呢?
这些日子萦绕在周身的不适,总让祁朋兴无法承认,又无法忽略。
看着对面的相国府越来越好,他的心里就生出一种莫名的愤怒感。
但他不敢对祁承星如何,因为那是一只已经可以展开翅膀翱翔的雄鹰,早就不是那个躲在祁家的屋檐下讨饭吃的雏鹰了。
不……甚至祁朋兴才意识到,祁承星从未在祁家的屋檐下讨过饭。
是母鹰哺育了他长大,除了姓“祁”这一点,他根本从头到尾就不是祁家人!
然而此时此刻,他连温玉雪也无法控制了。
因为现在的鹰巢早已不是祁家,而是温玉雪和祁承星的那个家。
那个……在他们的对面,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忙忙碌碌的相国府啊!
忽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祁朋兴的眼眶就红了。
但他坚持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这个模样,所以他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他不再看温玉雪,也没有让温玉雪站起身来。
这引起了站在他身后的祁刘氏的不满。
祁刘氏冷笑一声:“做别人的媳妇,自然要有做媳妇的规矩。哎……也可惜了咱们祁家立家百年。老爷的膝下好歹有两个儿子,可你们这做大哥大嫂的却不为祁家开枝散叶。若是没那个本事,就该好好守着规矩。如今连规矩也不守了,我是真不知宫中还非要撮合咱们两家是为什么!”
她甚至特意为祁朋兴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碗里,显示出她的守规矩。
祁承星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极度的嘲讽:“孩子?原本的那位二弟妹秦氏不是已经身怀有孕了吗?是你们要巴结人家元音公主,将秦氏和孩子一起交给了元音公主。否则父亲在半年之后,也该可以有儿孙膝下承欢的。”
“什么!?”
果然,祁家二老并不知道这件事。
祁刘氏的手抖了抖,筷子掉在地上。
祁朋兴也红着眼看向祁紫俊:“秦氏怀孕了?你还把她和孩子一起给元音公主了?祁紫俊,这么大的事,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没……没有!”祁紫俊不敢承认,“别听大哥瞎说,没有的事,她没有怀孕!”
“哎!”温玉雪也叹息一声,“若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或许秦若雪也不会被你骗到元音公主的跟前儿。她又不傻,都准备逃了。是你以孩子的事情利用她,让她被元音公主带走。不知这孩子的冤魂,现在是否还在祁家上方盘绕。”
“砰——”
祁朋兴手中的碗,狠狠砸在了祁紫俊的身上:“怪不得,当日秦若雪来家中求救的时候,一直说有话要说。是你捂住她的嘴,说她已经不是祁家人,将她赶出祁家。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怀了孕,却为了那个元音公主,而不敢告诉我!”
祁紫俊愤怒的眼神看向祁承星,祁承星却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温玉雪看了他一眼,终于做了这决定——
她对祁朋兴微微一笑:“而且祁刘氏方才说,祁家要断了后,我只怕也并非那样。皇上的意思,咱们都心知肚明。”
她忽而端起眼前的水杯,对着祁朋兴举起来:“若我家爷一定是祁家的大公子,那么他必定不会让祁家祖宗和我的亲婆母失望不是吗?”
祁朋兴诧异的眼神,落在温玉雪的身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阿雪!”祁承星也转头看着温玉雪摇头,“我不想祁家知道。”
温玉雪的心里,却有另一种想法。
她安慰的眼神落在祁承星身上:“他们总会知道,所有人都总会知道的。爷,说吧?”
“到底什么意思!?”祁朋兴的心中已有猜测,眼底带着惊异和忍不住的欢喜看向温玉雪,“你可是,身上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