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 第 40 章
离开平康坊 , 耳边终于安静了 。
借着夜市馄饨摊上挂的一只灯笼的亮光 , 陆华亭查验那本账簿 。
账本很薄 , 不过数十页 。 他每页都看了一会儿 , 目光在其中一页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 神情却不动声色 。
看完全部 , 他将账本一合 , 还给了群青 。
似是看到群青意外的神情 , 陆华亭挑起一个笑 : “ 不是青娘子想要的吗 7“
就是她想要 , 他给的这么爽快 , 才让她警醒起来 :“ 这账本有什么问题吗 ? 长史为何不要 7“
“ 这几页是琵琶伎春娘生前眷抄下来的真帐 。 “ 陆华亭说 , “ 崔仁应该是将那真帐看得很紧 , 以至于春娘无法拿走 , 只能默记内容 , 写下这个眷写本 。 但这誉写本上没有崔亿的签章符印 , 他大可矢口否认 , 三司无法论罪 “
群青翻了翻 , 果然是春娘誉写的 , 难怪只有几页 , 她悄然将陆华亭盯着看的那页折了个角 , 心中漫上失望 :“ 所以那这个账本其实没有用 ?“
很难愚象 , 今日忙活半天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
「 当然有用 。 “ 陆华亭说 , 标要拿到崔仁身上那本真帐 。 这誉写本用于验证 , 对的上眷写本的才是真帐 , 否则是假 。“
「 长史准备怎么拿 ?“ 群青试探 ,“ 连春娘这等枕边人都拿不到 , 这需要花不少功夫吧 “
陆华亭说 :“ 只需要青娘子再来一次 。“
群青一怔 , 冷冷一笑 。
看来她表现不错 , 以至于陆华亭还想延伸合作 。 还有机会 , 她就不吝冒险 , 借她的力 , 最后真帐落在谁手上还不一定 。
“ 那下次我来筹划 。 “ 群青边走边说 , 陆华亭望向她 , 她看他一眼 ,“ 那崔仁似乎对我有兴趣 , 可以利用 。“
陆华亭眸中神色微凝 。
原来她一清二楚 。 许是群青生了一张淡泊而毫无机心的脸 ,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 , 不知为何 , 让他觉得有几分不舒服 。
“ 所以娘子今日 , 是故意那样看崔仁 ?“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
群青道 :“ 模仿其他花娘举止而已 。“
她有临场发挥的本能 , 自己都不知道学得像不像 , 现在想来还有几分后怕 。
凉风将夜宵摊位的吆喝和香气送来 , 群青方觉得饥肠辖辖 。 有考丈支起一个炉子卖菱角 , 热气腾腾的菱角散发清香 , 这是群青儿时最爱吃的东西 , 只是她得赶着回
陆华亭见她看了好几眼 , 买下一筐菱角 :“ 连累娘子晚餐没有吃饱 , 是某之过 ,
吃些吧 “
群青见他一撩摆坐下 , 竟有坐下用餐之意 :“ 我得回去了 “
陆华亭自顾自地擦拭桌子 :“ 青娘子来时偏要踩着点来 , 走的时候却提前走 。
「 长史故意将我拖过午夜 , 符信失效 , 我回不去 , 也没有下一次了 。 “ 群青冷道 。
“ 标有办法让你回去 。 “ 陆华亭道 , 目光在筐中热气腾腾的菱角上一沽 , “ 娘子若信某 , 吃一个也来得及 。“
他既这样应承 , 群青坐在对面 , 拿起一枚菱角 , 只是她剥得极慢 , 一点点揭皮 , 额头都沁出汗水 。
陆华亭看了一会儿 , 拿出一枚 , 伸到她眼皮底下 , 双手放在菱角的两个角上用力掰 , 指节一推 , 便推出雪白的菱肉 :“ 这样剥 。“
夜风沁凉 , 摇晃着灯笼 。 群青望着他手上的菱角 , 觉得今夜荒唐 , 她另取一颗 , 以同样的方法剥开 : “ 长史也常吃菱角 ?“
“ 水边多此物 。 “ 见她学会了 , 陆华亭面色如常 , 将菱肉放进口中 。
群青那枚还没送到嘴里 , 忽听得内侍的尖声开道 , 随后是铜锣敲响 , 从后颈的地方传来 :“ 太子回宫 , 百姓避让 ! 太子回宫 , 百姓避让 !“
群青将那篮菱角一提就愚走 。 陆华亭一把搜住篮子 : “ 标说你回得去 , 你就回得去 。 吃完再走 “
“ 我回去再吃 。“
「 回去就凉了 。 “ 陆华亭明亮的黑眸望着她 , 宛如劝友人饮酒的贵宵公子 , 显分外的坚持 ,“ 娘子趁热 , 吃一口 , 口感是不同的 。“
群青咬了一口菱角 , 热腾腾的清香在口中爆开 , 吞咽下去 , 五脏六腈都变得熨帖起来 。
李珀的白鸯车旗缨飘扬 , 缓缓行进 。 午夜的钟声 “ 铛一一 “ 地自承天门悠长传来 , 从东市中冷不丁窜出一条明亮的舞龙灯 , 欢快地滚到眼前 , 鼓乐声起 , 四面烟火上天 , 寿喜忙右 :“ 停停停 1 “
原来今日是初九 , 东市夜间闭市有舞灯表演 。 太子的车架不得已停下 , 先让这条巨大的舞龙从面前飞过去 。
五光十色阻拭了东宫的仪仗 , 倒让一辆给宫中运送香料的灰扑扑的牛车抢了先 。 它比舞龙先走一瞬 , 眼下独占空荡荡的大道 , 朝着宫门奔去 。
群青揩起牛车粗布帘子的一角 。
方才她吃了菱角 , 陆华亭便叫住赶车的小内侍 , 她趁人不备跳上牛车 。
她眼中闪过一条生气勃勃的舞龙灯 , 戴面具摆着头舞蹈的杂耍艺人 , 那鱼龙乱舞的声势远去 。
她已备好进宫门的鱼符 , 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 那便是进门的守卫手脚很慢 。 舞龙过去 , 李珀的车架若追上来 , 他们可能在门口撞上 。
为防止这一点 , 她刚才用尽全力朝李珀的车角掷了一根针 , 制造了一点混乱 。
刚掷出去 , 她看见陆华亭的身影出现在道中 , 拦住了李珀的车架 。
群青忙放下帘子 , 牛车进了宫门 。
“ 殿下 , 陆长史阻道 , 要跟您说话 。 “ 寿喜有几分不悦 。 陆华亭一直行事恭意 ,
但当众拦下太子的白譬车 , 未免太不尊重 。
因为疲倒 , 李珀撑着头 , 紧闭双眼 , 闻言道 :“ 让他说 。“
车帘被陆华亭掀开 , 他向李珀赔礼 , 忽听得一声响动 , 雕花车窗突然碎了一
角 , 二人都是一惊 , 驶得寿喜以为有人行刺 , 还是李珀抬手 :“ 勿要惊慌 , 可能是舞渤起的飞石 。“
陆华亭的目光上移 , 哪里是什么飞石 , 嵌在车框上的 , 分明是一枚明晃晃的针 。
群青果然不信他 。
他不动声色将针拔出来 , 问道 :“ 殿下今日访查民情 , 结果如何 7“
「 百姓有怨 , 群情激愤 , 本宫已派人安抚 。 “ 李珀眷开狭长凤眼 ,“ 蕴明身上似有酒香 , 也是刚从肆夜楼出来 ?“
陆华亭行一礼 , 方正色道 :“ 崔家拮掘堀室 , 以换符信为名 , 将流民中的良家娘子关在其中百般虐待 , 逼良为婿 。 恶贯满盈 , 罪行累累 , 殿下可曾想过处置崔家 7“
“ 有伤百姓 , 自然是严惩不贷 。 “ 李珍冷笑 ,“ 你这般试探 , 倒好像本宫会包庇崔家似的 。“
陆华亭 :“ 崔家马上要与孟家结亲 , 孟相升竟为太子太储 , 与东宫同气连枝 。
“ 孟家是孟家 , 本宫是本宫 。 君臣有别 , 臣在君下 “ 李珀道 ,“ 本宫身为太子 ,
自有决断 , 不需你来揣度 , 你走吧 “
“ 有殿下这句话 , 臣便放心了 。 “ 陆华亭拜别李珀 。
帘子放下 , 寿喜说 : “ 真是莫名其妙 。“
「 不奇怪 。 “ 疲倦引发头痛 , 李珀壁眉揭着额角 ,“ 陆华亭要动崔家了 , 来试探本宫的心意 “
“ 那 , 殿下要阻止吗 7“
“ 既是恶贯满盈 , 为何要阻止 ? 只是寿喜啊 ,“ 李玫讥诬道 ,“ 在这件事中 , 百姓是否委屈并不重要 , 陆华亭与孟家的争端不重要 , 就连本宫也不重要 , 只有圣人的心意是重要的 。 圣人要保崔家 , 本宫便帮他们削减罪责 , 圣人觉得该罚 , 本宫便顺水推舟 。 只有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 本宫才能有自己的想法 。“
“ 奴才受教 …...“ 寿喜说 。
白鹭车重新行驶在夜色中 。 李珀感觉疲倦涌上心头 :“ 去清宣闻 , 那里还有人等
清宣闻的四样小菜仓促地呈上来 。
群青刚刚回来 , 只来得及把袖中的素扇取出来 :“ 若蝉 , 照着这个缠花 。“
那扇上胭脂绘出的花朵灵动 , 似乎能灼人视线 , 她交给若蝉 , 便再也没看一眼 , 换了衣裳回到殿中当值 。
李珀拿玉箭碰了碰那宵夜 , 许是因为疲倦 , 没有胃口 。 他看向灯下的群青 : “ 你也用些 ?“
李珀完全不知他们刚刚擦肩而过 , 群青只觉宫外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梦 :“ 奴婢用过饭了 “
“ 是没有你想吃的 ?“ 李珀道 ,“ 你想吃什么 ?7“
群青道 :“ 奴婢愚吃菱角 。“
李玫神情一顿 , 有些扫兴 , 也不再提 :“ 宫中没有菱角 。“
夜已深重 , 蛐声长鸣 。 陆华亭拴着外裳回到内殿 , 狸素他们早已睡下 。
许是早些时候太过热闹 , 黑暗中 , 他突然感觉周遭寂寥得惊人 。
陆华亭手上还捏着那根冰凉的绣花针 , 他在灯下用力弯折 , 企图将它掰断 , 可这枚针冰凉泠硬 , 恕不从命 , 他只得放弃 , 拉开抽屉 , 冷眼把针轻轻地丢在群青之前的素帕上 。
隐约间 , 他闻到浮棠映雪的香气 , 那气味原来是沾染在他给群青的那件外裳 ,
他拿起来 , 长睫凝着冷霜 。
窗边还有半壶酒 , 他端起来无声饮尽 , 利落地将外裳丢进火盆 , 让其在无人看到处燃烧殆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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