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遗忘与抛却
设拉子城郊。
一道堪比雷霆轰鸣的爆炸声骤然巨响,熊熊烈焰犹如一头虚空降临的火之巨兽,在瞬息间便已经将整座隐秘庄园完全吞噬入烈焰大口。
熊熊烈焰如同鲜血般粘稠,火之巨兽体内似生有无数枚细密且锋利的獠牙,在半个瞬息间袭向庄园内的建筑、土地、痕迹、尸体,以及那两位不怀好意的来客,誓必要将这些无用之物咀嚼至粉碎。
粉碎之物,方是上好的燃料。
碎裂成渣的建筑废料与血肉残渣愈发助长了火之巨兽的体型,那冲天而起的猩红烈焰柱在方圆一英里都清晰可见,无知愚昧的凡人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嘴里念叨着啊伟大的真主安拉,还请您息怒,还请您饶恕我们的罪行,还请你宽恕这个罪恶的人间吧。
这些愚昧且无知的凡人,已经是第一反应便将这股恐怕的伟力归于其真主安拉的力量——唯有神明才能造就如此伟大的破坏,唯有神明才能创造出如此绚丽的毁灭啊!
又有谁人能够在这神罚一般的恐怖力量下存活下来呀?世间的一切邪恶,一切不幸,一切的异教徒,都将毁灭于我主安拉的神罚之下!
这群愚信徒因震慑于其主安拉的伟力,跪伏在地连连磕头吟诵着古兰经的章节,却是根本没有一个人敢于抬起头来直视那道炽烈的火光。
但假若真的有哪位离经叛道之徒敢于克服自己内心的愚信,毅然抬起头来去瞻仰那团如血般粘稠的熊熊烈焰,那么他便会望见另外一个足以颠覆自我认知的惊骇现实。
只见在那团熊熊燃烧的猩红烈焰间,居然匪夷所思地存在着两道漆黑的人影!
两道人影仿佛完全没有受到火焰舔舐的伤害,正在火焰中慢条斯理地缓缓步出,直至两具烧至体表焦黑的人形终于走出这团炽烈的大火球。
两具焦黑形体每行走一步,便会有一块块烧焦干硬的肌肤碎块从他们身上缓缓掉落,遭到抛却的烧灼伤势骤一落入地面,当即就会释放出压抑欺诈的威能来,嘭地爆鸣燃起一团细小的火焰之花。
褪去烧灼肌肤以后的人形,也便裸露出内部那或粉嫩鲜艳或黯淡暗红的肌理,那一道道犹如细密丝线般的肌理正在狂野地扭动着纤细的身躯,似是在喀嚓喀嚓的尖叫,又似是在酣畅淋漓地舞动。
某种难以理解的、难以复述的、难以解释的怪异音节搭乘着炽热的炎浪,传入邻近处趴俯在地跪拜真主安拉伟迹的无知信徒颅内。
他们的心脏禁不住急速地搏动起来,内心更是油然生起一股无法抗衡的运动欲望。
哇的一声怪叫,第一个失控的愚信徒悍然蹦跳起来,面朝炽热的火球高抬足尖挥舞臂膀,演奏起传统且古来的波斯舞蹈。
在莫名的亢奋渲染下,一个个心脏急速搏动的愚信徒也都蹦起身来,加入这场祭祀真主安拉的舞蹈当中。
“啊伟大的安拉,您是我们唯一的真主,您是宇宙的创造者与主宰!”
“啊伟大的安拉,您即是永恒、您即是独立、您即是毁灭。”
“真主安拉无处不在!真主安拉无所不能!”
“我们愿为您奉献我们的所有,我们愿为您奉献我们的所有!!!”
吟唱着歌颂的言语,合众舞蹈的氛围也迅速地狂热起来,这一抹狂热、这一抹癫狂、这一抹奉献,已与远处不敢直视的神罚之火外的两道焦黑人形搭建起联系共通的无形桥梁。
陷入至绝对狂热的愚信徒仿佛也能够与其主安拉搭建起联系的通道,他们无一例外都聆听见真主安拉的教诲,只是一部分人脑中的真主安拉是女性的声音,而另一部分人脑中的真主安拉却又是男性的声音。
“我的信徒啊,为我奉献你们的心脏与生命吧,我将引领你们进入至高无上的乐园。”
“废物!还不速速献上伱们的一切来取悦我!!!”
随着两道截然不同的真主安拉之声响彻在颅骨内震震回荡,愚昧的信徒们脸上也洋溢起登顶极乐的心满意足欢笑,他们的笑容中掺杂着狂热、又掺杂着虚弱、还隐隐透出一缕灰暗的死色!
两道焦黑破裂的骇然人形已逐渐步入狂欢舞动的人群当中。
可近在咫尺之间的愚信徒,却是根本没有发现这两道形体破损严重的残败人形已经靠近,更是没有发觉随着两道可怖人形的接近,他们颅内响彻的真主安拉言语也愈发地清晰显著……他们的生命也流失得愈发迅速。
灰败的死色凝结在愚信徒痴笑的面目上,他们直至力竭而亡的那一刻,眼眸中都闪烁着欣喜且自豪的光芒——啊!我已窥见吾主安拉的真容,我已聆听吾主安拉的教诲,我已升入无限美好的天园!!!
这便是这群愚昧信徒的临死遗言。
当他们决定死心塌地信奉颅内响彻的真主安拉启示时,一块块焦黑干硬的碎裂肌肤也自他们信仰的新主安拉体表飞出,落在他们的额头,那些被欺诈被隐瞒被压制的熊熊烈焰咆哮着重现世间,将这一具具狂热舞动的愚信徒统统点燃,化为一具具手舞足蹈的鲜活火炬。
在猩红如血的火焰下,是一具具已经枯槁干瘦的衰朽形体——他们的性命与健康,早就已经无私地奉献给两位言语不一的真主安拉。
当欺诈欺瞒的烈焰伤痛尽数转移至这些愚信凡人身上以后,两具焦黑形体方才完全褪去了体表的烧灼痕迹,完全敞露出内部粉嫩而又暗红的肌理。
欺骗而来的奉献生命力量也在此时尽数展开,自肌理纤维的缝隙间流出一丝一缕或白皙滑嫩或古铜坚韧的粘稠液体,粘液迅速渗透而出将两具暴露在空气中的骇然形体裹挟起来,犹如融化的蜡液滴落在活生生的人体。
一阵混乱且狂野的黯淡之风悄然吹拂而过,粘稠胶状的蜡液也就此凝结。
上一秒还是浑体烧灼伤痕的触目惊心形体,此刻便已经化为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
女性形体骨肉匀称,每一丝脂肪、每一丝肌肉都恰到好处的美,既显丰腴迷人,又显苗条窈窕。
男性形体精瘦壮实,每一块肌肉都仿佛是千锤百炼的坚钢,似乎一鼓一动便可化为杀戮的利器。
新生的男性扭了扭脖颈,顿时迸发出噼里啪啦的骨脆声响,周边那一具具已经完全失去生命迹象的人体火炬也当即跌落在地,碎裂为一滩滩焦炭似的粉末。
女性则取下邻近民居内晾晒的衣衫,包裹在身上遮住重要部位,回头望向那团仍然在熊熊燃烧的烈焰,猩红的火光也似在她的美目中旺盛燃烧。
她绽放出一个令人怜惜的凄美笑容,缓缓说道:“没想到我们两位蛾人,居然让一头狮子给欺骗了。”
“真是可笑可悲可哀啊~~~”
沃森也回过头望向那团险些便将他们二人焚至再无可焚的猩红烈焰,左目中隐隐透着疑惑与思索的光芒,而右目中却是也已燃起旺盛的斗意之火。
“守陵人秘主……这份痛苦我定当千倍万倍奉还给你!!!”
玛丽摩斯坦莞尔一笑道:“沃森先生,我们先回去吧,看来守陵人一族千百年来的秘密并非是如此容易就可以破解的……这一次,确实是我们草率了。”
“嗯。”
两道人影瞬息间便已经离开现场,只遗留下满地的人形焦炭痕迹,以及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猩红烈焰。
………………
入夜,临时居住的庄园内。
昏睡了整整一天的赫柏·巴特勒终于清醒过来,面色惨白的他颤颤巍巍地呼喊仆人端来吃食,并且一面聆听着下属秘书的每日汇报。
作为赫柏交通公司布置在恺加王朝的唯一代理人,赫柏·巴特勒每日清晨醒来都需要聆听下属收集汇报来的情报信息,并从中归纳挑选出或有一定价值的信息,汇总在每日的工作报告中上传给更上一级的领导。
但是当他听到今日近城郊外发生了一起无缘无由的暴烈大火,火势外围的当地人更是不可思议地焚烧为一滩人形的焦炭粉末这则情报时。
赫柏·巴特勒便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与自己昨天接来的两位客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已经不是有所联系那么简单了,这件事情必然是舒尔托小姐与卡维尔先生引起的!”
“他们果然是为了失落的无影众王陵墓而来的吗?怪不得昨天夜里一来便要求我搭他们去波斯波利斯观赏假王陵的日出景象。”
“那处焚毁的庄园已经存在当地许多年……原来是守陵人一族的资产吗?”
“可是他们两人又是怎么得知这一则消息?”
“我昨晚有和他们透露过守陵人一族的信息吗?”赫柏·巴特勒一思索便觉得自己的脑袋疼得厉害,“法克!法克!法克!”
他禁不住猛锤自己的头颅数下,似乎这显著的疼痛也能够缓解自己颅内那隐隐约约的嗡鸣。
赫柏·巴特勒沉下气来在心中默念公司分配的警己醒言咒语,才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再度清醒过来一些,头颅内隐隐作响的怪异喀嚓也好似平复下来。
“希望这不仅仅只是心理上的自我安慰吧。”
“但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
“公司配发的员工手册内是否也曾提及过我现在的情况,我是否已经在悄无声息间遭遇舒尔托小姐或卡维尔先生的无形之术暗算?”
“法克!这些研习无形之术的家伙果然没有一个正常人,居然无缘无故就对别人暗下邪术。”
“我明明和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呀,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消息就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吗?!”
赫柏·巴特勒在心底暗骂道,然后扭头问向等候在旁的异域风情曼妙秘书,“两位客人回来了吗?”
“是的,赫柏先生,舒尔托小姐与卡维尔先生下午便已经返回庄园,现在正在他们的房间内休息。”小麦色肌肤的女秘书绽放出迷人的微笑,“而根据近郊火灾附近居民的证词,那场疑似安拉伟力的熊熊烈火乃是在正午时分爆发的。”
赫柏·巴特勒眉宇间又缠上一抹愁色,他自然是听懂了小秘书的暗示,看来这场大火果然与那两个客人有关系……不行,这个信息必须记录在今天的工作报告内向上级反馈,如果这两个客人一直这么胡闹的话,我可没有能量继续替他们掩饰这一切。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晚些时候我呼唤你再进来。”他摆了摆手便驱逐掉眼神中隐隐渴望的小秘书。
小秘书失落至极的离开以后,赫柏·巴特勒当即开启自己隐藏在寝室内的保险箱,取出公司配备的特殊联络器械,投入一枚蕴含微弱无形之力的古老铜币,器械亮起象征着联络通道畅通的湛蓝色微光。
他嘀嘀嘀地按照公司内部密码本敲打着言辞,“今日设拉子近郊爆发不明大火,疑似为——”
笃笃笃,寝室门响起叩门声响。
赫柏·巴特勒面色不耐地合上联络器械,含怒问道:“是谁?”
而门外却是响起来一道令他心神荡漾的轻柔亲切声音,仿佛一阵温暖和睦的暖春微风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耳垂。
“赫柏先生你休息了吗?”
“我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帮忙,能不能麻烦你让我进去一下?”
“是舒尔托小姐!”赫柏·巴特勒心底当即涌现出这个念头,某些理应已经遗忘的情愫与欲望再度冲上头顶,迅速占据了意识的高地,让他再度失去了理智的认知,脸上绽放出痴傻呆愚的笑容。
他深深咽下一口唾沫,取一张黑布盖住桌上的秘密联络器械,而后欣喜若狂地奔至门口,内心还在遐想着:舒尔托小姐深夜来我卧室找我帮忙,究竟是需要帮什么忙呢?该不会是那种事情吧……嘿嘿嘿!
赫柏·巴特勒拉开门,绽放出讨好似的笑容,热情地问道:“舒尔托小姐,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
门外的舒尔托小姐俏生生地端站在银亮月华之下,浅银色的光华洒落她的肩头,她也似在冉冉生辉。
玛丽绽放出笑容“赫柏先生,我需要你帮忙……遗忘这一切。”
而此时难得独处的沃森聆听着庄园另一处的微微嗡鸣声响。
他抬头仰望如骸骨般惨白的弧月,五指并拢如刀直刺入自己腰间,掏出那枚隐藏在义子体内右肾位置的痴狂血肉。
而后将掌间这团痴狂低语的混乱血肉,抛向惨白如骨的耀月。
终于获得无拘束自由的血肉展开丑陋的皮膜肉翼,尽情翱翔于月华也无法照亮的阴影中,沿着擂鼓之韵,炽热之息,锵锵之响三者混合的无形道路前进。
“去吧,告诉守陵人之主,我有要事与他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