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卿辰服过药,安睡了几个时辰,夜里忽然惊醒过来。
只听他喊了一声娘亲,屋子里顿时便是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傅归云正抱着小卿羽在隔壁房里将她诓睡,就听到了旁边的动静,连忙赶了过去。
翠萝、清露和彩蝶几个丫头已经在小心翼翼的安抚,可陆卿辰仍是一个劲的念着要为自己的娘亲报仇,吓得几人皆是不知所措。
见到傅归云,陆卿辰突然不哭了,呆愣愣的望了她片刻,蓦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大声道:“我要去为娘亲报仇,你不许拦我。”
“嗯,去吧,没人拦你。”
傅归云语气淡淡的点了点头。
陆卿辰一听,顿时噎住。
沉吟良久后,他又撇着小嘴道:“你不是最在意那老太婆,你会让我杀她?”
“老太婆?”
傅归云听着真是哭笑不得。
她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敢这么称谓王妃:“陆卿辰,谁教你这么喊的?”
她脸上突然有了愠色,吓得陆卿辰不敢作答,缓缓低下头去。
也不必多想,傅归云便知定是云苓私下里这样称谓婆母,教坏了孩子。
至于当年事情的真相,她估摸着陆临初该是已经和他解释过了。
“你祖父祖母养育了你爹爹,他们殚精竭虑的操持着偌大个王府,叫你爹爹和你们兄妹可以高枕无忧的待在府上过锦衣玉食的日子,难道你就是这样学着敬重长辈的?”
傅归云自不能叫这家伙小小年纪就养成一身戾气,狠狠的斥道:“吉姨娘为了救你一尸两命,你爹爹的话你也不听,难道就真的要去轻信那位将你推入深渊之人的话?”
听她提及吉姨娘,陆卿辰却是真心难过,伤心的又嚎啕大哭了起来。
傅归云站在不远处默了片刻,才试着缓缓向他靠拢过去。
“陆卿辰,当年的事我虽然不是亲历者,却也有所耳闻,这一切怪不得你祖父祖母。”
傅归云坐到床榻边,柔声劝道:“你如今还小,可许多事情你早晚会明白,一座漓阳王府牵系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他的辉煌灌注了陆家数十代人的心血,不管是你爹爹还是你,许多的事都由不得你们任性妄为。”
“你祖父祖母不能接纳你的生母那是因为家族使命所在,可你生母就因此嫉恨你祖父祖母,还蓄意害人性命,她如此这般,可有想过你爹爹和你们兄妹二人再如何面对王爷王妃?”
在她看来,王爷王妃能帮着杜九娘将两个孩子顺利产下已是最大的仁慈。
至于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九娘想做世子妃不成,甘愿成为陆临初外室也没人强迫,她万不该生出杀人的念头。
“陆卿辰,我今日不是想劝你放下执念,只是希望你能学着去明白一些道理,你王祖母险些叫你生母刺死,可你祖父祖母并未因此遗弃你们兄妹,哪怕是叫王府清誉受损,仍是毫无怨言的将你们养在府上,这样的宽厚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她话音落下,小卿羽不知何时已默默的走了进来。
小家伙手里捧着一幅画,一步一步的走到陆卿辰面前,将画递给他看。
陆卿辰若有所思的接过画,仔细打量,对画中情景似乎有些印象。
小卿羽见状,立刻伸出小手指了指画,随后又缩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表示这属于她的记忆。
陆卿辰与妹妹向来心有灵犀,看出画上正是还原了当年屋子里的情形。
而小卿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记得这一幕,她从出生那一刻就对此记忆犹新,无数个夜晚都被这血淋淋的噩梦惊醒。
也正因如此,叫她被折磨得没了开口说话的勇气。
起初,她并不知道记忆里的这些人是谁,直到慢慢长大,逐渐辨认出那画面里的每一个人。
她知道是娘亲要杀祖父,祖母挡在前面险些被娘亲刺死,祖父被迫还击才不小心杀死了娘亲。
她不清楚其间的是是非非,只觉得杀人就是不对的,更何况那还是爹爹的父亲母亲。
本是不想将这样伤心的事告知哥哥,可如今看着哥哥被云苓不断挑唆已经危及到一家人的和睦,她不得不告知哥哥事情真相。
陆卿辰拿着画默默的哭,一直哭了好久。
“原来娘亲真的是个坏女人。”
他无比的失望,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只是妹妹的话他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绝对不会有假。
再去回想吉姨娘沉入湖中时叮嘱的那番话,她说“这府上不会再有比世子妃待她们兄妹更好的人”,其实他当时就已经相信了。
他也知道吉姨娘一直待她们兄妹很和善。
他懊悔不已的扎入了傅归云怀里,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世子妃,是我害死了吉姨娘和她的孩子,我不该不信她的话,不该和她争吵,才让云苓有了害我们的机会。”
傅归云听得心里一酸,轻拍了拍小家伙后背:“你能这样想,吉姨娘泉下有灵也能欣慰。”
“我不想吉姨娘死的。”
“我想她好好活着。”
陆卿辰仍是一个劲的哭,直到彻底哭累了才趴在傅归云怀里安睡过去。
傅归云将他小心翼翼的放回床上,叫彩蝶、清露照看着,自己则抱了小卿羽回隔壁寝房。
“你看,哥哥现在没事了,你也可以安心的回去睡觉了。”
凝望着安静无比的小卿羽,傅归云温柔的同她示意。
小卿羽浅浅的颔首,也察觉到哥哥没有先前那般排斥世子妃了,终于可以安心了。
回到寝房里,傅归云安抚着她睡下后,这才回了自己屋里,糟心的一天总算是结束了。
而玉容居中,云苓仍在哭着喊着要见世子。
只是院子里平日与她亲近的小厮该杖毙的杖毙了,该撤换的也被换走了,新来的皆是尤典安排的人。
他们将各处窗户、房门都封得死死的,只把守在院子外面,压根不搭理云苓,就连送饭的小太监也像极了从坟堆里爬出的幽灵一样,浑身布满阴气。
云苓害怕极了,瑟瑟发抖的缩在床角里,到得夜深人静时,她总感觉吉春就在自己身边,这座往日里温馨惬意的小院突然间就如同成了人间炼狱一样。
再加之,玉容居本就处在王府里最为偏僻的位置,如今这般直让她感受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临初,你不能这样待我,你说过要陪着我一生一世的。”
云苓喃喃自语着,伤心的啼哭到了天亮,进来送饭的小太监刚将食盒放到桌面上,她红着眼眶愤怒的一把将食盒推到了地上。
“我不吃你们送来的东西。”云苓大声咆哮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尤典想叫你们来害我。”
“云苓姑娘这是自己个儿坏事做多了,草木皆兵了吧。”
小太监幽幽的笑道:“我们尤管事可没想过要害您,世子妃叫咱们好生照看您,咱们哪敢违逆。”
话落,也懒得再理会她,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你回来。”云苓独自待在这阴森恐怖的屋子里实在是憋坏了,哪怕有个人同她吵两句嘴她也觉得比现在这样要强。
可这些小太监没一个听话的,气得她火冒三丈。
她不信世子这次会真的抛下自己,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和杜九娘更相似的了,毕竟那绿儿并不讨世子喜欢。
再想到前几次世子的回心转意,她心头渐渐有了主意,誓要挽回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