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黎知韫的主动要求,许知柏带着她去到母亲的病房。
黎知韫第一次来到普通单人病房,里面布置什么的都很简单。床头柜上摆放着简单的医疗用品,窗边有一把供探视人坐的椅子,靠着墙壁放置了个简易小衣柜。卧床的妇人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辛劳的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沟壑的痕迹,比同龄人显得更加苍老。她因为病痛面色苍白,眼神有些浑浊虚焦。黎知韫猜测她患有压迫性视神经病变,因为妇人并未注意到自己。
许知柏把保温桶在床头放下,给妇人掖了掖被子。
“是小柏吗?这么晚你还来啊!今天中午旭之那孩子已经来看过我了,他和我说你最近忙得很,晚上可得好好休息。”妇人握着男生的手絮絮叨叨的,语气里的担忧显而易见:“还有啊,你也别和是什么娇贵的人,这样麻烦人家多不好
许知柏一边舀着白粥一边安慰她说:“没事,我也就顺路的事,路旭之自己说要来看看你的。妈你别有心理负担。”黎知韫知道他在撒谎,公司离这家医院很远,即使打车过来也要一小时。
许知柏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她介绍,刚要开口,黎知韫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她朝他比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出声,就出门接电话去了。
和黎薇通完电话后的黎知韫静静坐在VIP病房沙发上,神色复杂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在刚意识到自己身处于一个小说世界时,她迫切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对于黎铭钶的那一点好只是顺手而为。她试图想起自己在设定外的模糊记忆,因为无论是黎铭钶还是其他人,作者的大纲上都没有明确提到。黎知韫很好奇大纲设定之外的相处模式。所以她之后对待黎铭钶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的,尽管她
十么错,保持边界感对她而言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只不过她没想到仅仅是因为她搬出去没和他说,黎铭可就要死要活的。
看来她想错了,这位弟弟不像苏妙颜养的那只哈士奇,更像一只容易应激的猫。
躺在病床上的黎铭钶双目紧闭,他不善于打理的那头黑发,总是处于一种凌乱随性的状态,现在却无精打采地搭在额前,
干裂缺
水的嘴唇也失去原有的血气。
虽然不想承认,自从她清醒后,但这股脆弱感对黎知韫有着奇怪的吸引力。
黎知韫按铃让护士拿来一些医用棉签,沾了水用力滚按在黎铭钶的嘴唇上,冰凉的水渗进那几道裂口的血缝里,与睡梦中如出一辙的痛觉让他紧闭的眼睫颤了颤。黎铭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虚幻的人影终于凝聚成实体,熟悉的苦橙调争
先恐后地涌入鼻息,顾不得胸部的疼痛紧紧抱住她的腰。
温热的液体湿润了她的腰部,黎知韫身体一僵。
他哭了。
黎铭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世界只剩下他和黎知韫两个人。他们在一座小岛上相依为命,黎铭钶很享受那样的日子,他每天一睁眼看到的除了夺目的朝阳,就是自己的姐姐。梦中的黎知韫对他很好,好到他即使明白这一切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发生,也甘愿沉沦其中,不愿醒来。有一天两人相依着看夕阳时,黎知韫突然对他说,她要走了。搂着她腰的黎铭钶手足无措,不断地追问为什么,霞光下的少女沉默不语。黎铭钶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和她分开,他用尽一切方法将黎知韫囚禁在这座岛上,她一言不发全盘接受。虽然两人如同往常一般毫无芥蒂地相处着,只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所以在刀刃刺进心脏的那一瞬,黎铭钶竟然感到诡异的平静。迸溅的血液在姐姐姣美的面庞上开出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在呼吸的最后一刻,他虔诚地吻了上去。可明明这都已经是他的梦了,可为什么还是无法如愿以偿呢?
少年埋首在她的腰际,声线听起来有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对不起,姐姐。”
黎知韫顿了一下,将棉签丢进垃圾桶里,犹豫一瞬后安抚似的摸上他的脑袋。
在感受到她的触碰后,黎铭钶搂着她腰的手越收越紧,尽管胸部源源不断的痛感让他的手背爆出可怖的青筋。但这又如何呢?若是他真的能够向耶和华祈求,让自己作为黎知韫的一根肋骨而降生,他将穷极一生感激涕零。在黎知韫的耐心耗尽之前,黎铭钶主动松开了她,抬首望向她时那双眼瞳雾蒙蒙的,泛红的眼眶在冷白如玉的脸上愈显委屈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疼吗?”他看上去实在很可怜,黎知韫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拂去他凝在下巴的泪珠。
黎铭钶点头,倾斜身子贴着她的手心小猫样地蹭了蹭。
他现在的模样很乖巧,黎知韫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妈妈那边我已经说过了,她待会会过来看你,这几周你就在医院好好休息吧。”她没有提到自己会不会来看他,但黎铭钶没有像以前那样穷追不舍地问。他知道自己逼得越紧,黎知韫就会亲手剪断那条牵引绳,他要时时刻刻把这条绳子叼在嘴中才行。天天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总有厌倦的一天,到那时黎知韫总会想起他来。
病房门外,傅清容沉默地看着姿态亲昵的姐弟俩,故意忽略了诡异的气氛冷静敲门。
“小韫,你怎么让他起来了?”他走进病房时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些许麦备。
黎知韫倒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是收回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撒谎:“铭钶说他还好,不痛。”虽然刚刚问他时他点头了。来人看起来沉稳严肃,脸颊一空,黎铭钶瞬间眯起眼睛。
哪里来的男人,爹味这么冲?
傅清容假装没看到他危险的眼神,神色如常地走到黎知韫身边,把X光片放下。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肋骨骨折可不是小事,你弟弟现在需要的是充足的休息,不能随便活动。这不仅会延长恢复的时间,还可能导致骨折部位的进一步损伤。他应该刚刚去清洗过,靠近时黎知韫没有再闻到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她点头:“我知道了。”
这个老男人就着医疗诊断报告和黎知韫说了一些恢复期注意事项,黎铭钶有些想笑,他显然不清楚黎知韫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垂在身侧的食指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勾点着,这是黎知韫不耐烦时的小动作,面上依然保持礼貌。因为黎知韫和男人交谈时背对着自己,黎铭钶从后面用小拇指轻轻勾住她乱动的食指,和傅清容审视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他讥笑着勾唇,在黎知韫回头前又变得一脸茫然:“姐姐,这位是?”黎知韫不记得黎铭钶是否见过傅清容,给他解释道:
“这位是傅家的长子傅清容,比你大九岁,你叫他清容哥就行。今天是他给你做的手术。”
黎铭钶表情看上去有点惊讶,真心实意地道谢,笑意却不及眼底:“啊谢谢你,清容哥。”
他说出“清容哥”三个字的时候,故意模仿了黎知韫的语调。
“没事铭钶,啊,我可以和你姐姐一样这么叫你吗?”傅清容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敌意,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温和:“虽然不知道铭钶你因为什么出了车祸,但毕竟年纪小还是要照顾好自己,避免给你姐姐添麻烦。”黎知韫一边由着黎铭钶轻按她的虎口,一边赞许地点头。
在黎知韫面前,傅清容仔细履行医生的职责:“肋骨骨折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还是要避免剧烈运动,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避免剧烈咳嗽和大笑,以防止骨折部位移位。你现在每多动一次,都有可能让伤口更加难以愈合“我知道了,清容哥。”黎铭钶小狗眼弯了弯,表现得很乖巧。
这不是黎知韫需要知道的东西,傅清容察觉到她落到墙上钟表的目光,理解她的心思
“小韫,时间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个点叫司机来确实有点晚,黎知韫点头:“那就麻烦你了,清容哥。”
“铭钶你好好休息吧。”
黎知韫转身的一霎那,少年蝶翼般的羽睫下,那双幽深的黑瞳晦暗不明。
夜色如墨,星光点点,宽敞的街道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宁静。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映在车内,投射出一片温暖的光影黎知韫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她要是看不出来傅清容的心思就太奇怪了。但是因为盛嘉年的原因,她对于和他有牵扯联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顶多以礼相待。因此傅清容无论提出什么话题,她都兴致缺缺,只想安静地坐顺风车回家。
好在盛家离这不远,没多久就到了。傅清容想开车把她送进苑内,黎知韫拒绝了,只好作罢。
下车时黎知韫礼貌地道了谢:“谢谢你,清容哥。”
傅清容微顿,朝她温柔地笑笑:“举手之劳,早点休息。”
黎知韫也不过多寒暄,转身那一刻收起笑容,只余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