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音离开后, 一场单方面的冷战自荷荔开启。
起初,诸多巧合凑在一起,谁也没想到那场认亲会是一个巨大的乌龙事件。
当时,她们把空间留给蒋南乔和林秋音, 两个人不知聊了些什么,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林秋音情绪崩溃, 无法接受。
她不信自己会记忆错乱至此,提出要立即进行亲缘鉴定,确认两人到底是否是兄妹关系。
全城搜索后, 她们去到了一家三小时出结果的检测机构,两个人当即进行鉴定,并于当天傍晚拿到结果。
鉴定报告显示, 她和蒋南乔并非兄妹。
这结果令所有人震惊。
毕竟有太多太多的巧合凑在一起。
林秋音和蒋南乔各自对着鉴定报告看了很久,最后,在程叔开口之际, 她打断说道:“我想回家了。”
这事各有立场和期盼, 论不上谁对谁错。
当晚的林秋音消沉的可怕。
荷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一整晚胆战心惊的陪在她身边。
第二天是工作日。
她原本打算请假一天在家陪陪前一天过于崩溃的好友,但林秋音一夜过后,恢复如常, 至少表面上,她没看出一点破绽, 催促她去上班。
她觉得这种时候好友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的,况且她手头上的确也有紧急工作需要推进, 最后抱了下好友,出门上班去了。
去到公司, 想到林秋音昨天受到的精神冲击,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陆清远相处, 但陆清远把她的坐立难安看在眼里。
到办公室没一个小时,强行给她放假让她回家。
“蒋南乔和程叔都很抱歉,但林秋音拒绝和他们见面,回家陪陪她吧。”
她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道歉能解决的事情,心里面不好的预感愈演愈烈,最后她什么都没说,交接完手头上的工作,速速赶了回去。
满心愧疚的她,还是晚了一步。
她到家的时候,等待她的只有林秋音的离别信。
她在信里写:
「荔荔,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不用担心我,我收到了网站的回复邮件,这趟离开,是去处理一些私事,顺便放松心情,归期不定,但等我回来,一定是满血复活全新的我。
最最重要的嘱咐:不要苛责蒋南乔和陆总,不是他们的错。」
匆匆读了一遍,她连忙打电话给林秋音,可为时已晚。
她们几个朋友奔波了一天,最后也没能联系上人,林秋音彻底的离开了,在短短一个小时内,辞去了工作,注销了手机号码,带着她的行李,去向不详。
荷荔在当天傍晚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时平静的崩溃了。
她怎么可能做到不去怪蒋南乔和陆清远!
但最后,她只是拒绝了陆清远送她回家,并说:“让我一个人静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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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荔相信林秋音总不至于去做傻事。
她离开了,可日子总还是要过。
有关Calvin的诉讼,有条不紊的推进中。
周三下午,在温学姐的配合下向律师提交完诉讼资料。
当晚,温学姐三人做东,说什么也要请荷荔吃饭。
她欣然赴约,并主动带上了陆清远。
这事最大的功臣。
其实温学姐她们也正有此意,只是毕竟少有交集,身份的不对等,让她们不好贸然开口。
此次风波令工作室元气大伤。
她们三个合伙人一度泄气到想要解散工作室。
诉讼资料提交过程,她们和律师交流,询问她们当前的情况,Calvin会得到怎么样的法律判决。
律师告诉她们,以她们的情况来看,抄袭诉讼,维权过程会很困难,目前国内知识产权保护的确还存在漏洞。
当然并不是建议她们就此放过对方公司的抄袭行为,而是要做好维权周期长、难度大的准备。
先以使用假公章、损害公司名誉起诉Calvin,判决下来的可能会快一点。
心情down至低谷的那天下午,她们第一次接到陆清远的来电。
告知她们后续公司会有相关负责人继续跟进她们的项目,但至于最后能不能投,还要看尽调期间的综合评估。
温学姐她们都不理解,当然也会疑惑,这是不是因为有荷荔在才得到的特殊优待,又或者说,心理安慰,走个过场,没有结果。
毕竟对方公司可是做出过多款畅销游戏的成熟大厂。
那时陆清远是怎么跟她们说的?
“绝大多数初创团队很难在技术、渠道、迭代速度上构建完美壁垒,在数十倍的资本投入面前,上述所有几乎都会被侵蚀。”
男人声线沉稳平和,却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桀骜和淡然:“但也有壁垒是不会被资本侵蚀的。”
“你们对产品的热爱。”
当大厂准备抄创业产品时,通常会组上团队,定好投入费用和kpi,在一定时间内没有达到收入指标,整个项目就有可能会被砍掉。
因为做产品的团队,大家只是拿着工资做事,而初创团队做下去的动力,更多的来自热爱,即使烂在这个行业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出成就,也照样被热情驱使,把这件事做下去。
挂断电话,三个人胸腔震荡、难以止息。
是啊,读书时她们因为热爱走到一起,毕业组建工作室,身边同学朋友渐渐进入稳定明晰的人生新阶段,只有她们还在为不可知的明天奋斗坚守。
那天下午,是她们走上创业路以来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投资人之于创业者的鼓励力量。
温学姐事后给荷荔打电话,把这件事讲给她听,心里的别扭让她没法当面同他说声谢谢。
所以最后,在温学姐的邀约饭局上,她主动叫上了他。
也是同一天,陆清远接到恩师的电话,那是他大学期间参与的一次跨国投资。
彼时,国内一机构合伙人经各方牵线联系到他的老师,老师是材料专家,在碳材料领域工程化经验丰富,那是国内的一座三线小城,煤炭资源型城市,有众多低端碳材料加工厂,但都亏损严重,转型迫切。
老师给他们做方案,为城市转型提供可行性计划,在老师的深度赋能后,机构与城市组建基金,把已有的低端碳材料工厂改为软毡硬毡企业,有一定技术储备的,改造为等静压石墨或复合材料企业,具备规模化的厂,改为石墨极产线。
技术团队由他带领赋能导入。
以上所有改造后的产能,都是光伏生产环节的重要耗材,后面几年让城市进入良好运行轨道。
这件事彻底改变、也坚定了他的职业选择。
离开那座城市前,工厂给他们这些支援的技术团队搞欢送会,若不是老师发来的材料,详尽记录了上次转型投资的全过程,希望他能参与该城市的进一步转型投资,他完全不记得,原来早在那么多年前,他就已经和荷荔见过面。
那场欢送会上,荷荔作为学生代表给他献花。
小小一个人,原本也没在意,只是在靠近时,她笑眼弯弯地说:“大哥哥,谢谢你,本来我妈妈都要失业了,我们学校也要倒闭了,多亏了你们,妈妈领到了工厂的赔偿金,现在她去省会城市做生意了,等她赚了钱,会把我也接过去,你是做投资的对吗,很厉害,等我长大了好好学习,我也要加入你们。”
原来命运的指引,早在那么多年前,便有迹可循。
……
那场饭局中止于荷荔的一通来电。
当时几人推杯换盏间,荷荔接到个陌生来电,开始不知道是谁,只说出去接个电话,可陆清远瞧见她在喂了一声后猛地顿在那里,他意识到什么。
和三人说明情况后跟在荷荔身后离开。
这是时隔三天之后,她第一次收到林秋音的消息。
听到好友声音的那一刻起,荷荔就有点绷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地往下落。
电话那头的林秋音笑声温和安慰她:“我很好,哭什么。”
“秋秋,你在哪里。”她哽着声问道。
电话那头静默几秒,笑着说:“在你心里。”
荷荔又一下子破涕为笑。
这种时候还能和她开玩笑,至少说明,她这趟疗愈之行恢复的还不错。
片刻后,电话那头继续说道:“两个好消息想要分享给你,我真的找到弟弟了,他被人收养,从小没吃过多少苦,大学还出去留学,看过很广阔的世界。”
“再就是,回想这些年,我好像总让自己过得很辛苦,所以打算给自己放个长假,目前我手里的存款能让我撑一段时间,我把工作辞掉了,打算陪我弟弟呆一段时间,归期不定,但会定期给你报平安的。”
荷荔关心的是:“这个号码,后面还能联系到你吗?”
又是几秒沉默。
她说:“估计不能,我可能会先去弟弟读书的城市呆一段时间,到时会换新号码。”
“但别担心,只要你不换号码,每隔一段时间,我会主动联系你的。”
“我不会换号码。”
林秋音嗯一声:“我知道。”
这话后,她们各自陷入沉默,其实互相都有很多话想说。
但荷荔怕触及林秋音的伤心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
林秋音亦然。
那事对蒋南乔的冲击比她只多不少。
她切切实实收到了好消息,可他,又一次希望落空。
很想问问他的近况,最后的最后,也没有问出口,她说:“我离开后,你没有和陆总吵架吧?”
荷荔下意识摇头,转念想到林秋音看不到,又说:“没有。”
理智上,她明白整件事情陆清远并没做错什么。
他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指向那一种可能,令他做出错误的判断,怨不到他。
但情感上又确实没做到,只是不想让好友为她担心,所以撒了个谎。
她佯作生气说道:“这位朋友,我没这么不讲理吧。”
“当然没有,”林秋音笑起来,“不过就算你有,陆总对你大概也会无限包容。”
有关俩人恋爱的事情,离开前,荷荔都没正式介绍,她很好奇:“什么时候知道我在恋爱的?”
林秋音:“仔细回想,可以追溯到我住院的时候。”
当时只要两个人在同一空间,陆清远的眼神没有一分钟不粘在荷荔身上,只是那时荷荔心结未解,她也被别的事牵挂。
再往后,看到她在这段感情里占尽上风,她就称职地扮演着装聋作哑的角色。
电话的最后,她意有所指道:“能任性是一种幸福,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永远幸福。”
荷荔仰脸,赶跑眼中热意,回说:“我们都要幸福。”
一开始,电话那头没有回复。
但两个人的呼吸在电波间无声流淌,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对峙。
最后的最后,林秋音笑着应:“会的。”
再之后,她们互相道别,挂断电话。
统共三分多钟的通话,却是让荷荔悬了三天的心彻底回落。
不远处,陆清远看她挂断电话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以为电话的最后被告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他大步上前,还不等他说什么。
荷荔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他。
回想自己这几天的单方面情绪发泄,可他呢,包容着她的所有任性,即使她闹脾气,也把学姐她们的事情尽善尽美的处理好。
她见过很多履历光鲜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很多自私冷漠、权衡利弊,永远带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优越感。
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明亮又不刺眼,自信也懂得收敛。
他对学姐他们说的话,也许在他看来微不足道、举手之劳。
但她作为旁观者,看见了学姐她们从他身上获得的鼓励和力量有多大。
创业不易,很多艰辛,能得到这样的鼓励,对她们来说是莫大的肯定。
这条路再难,她们也都会坚持下去。
她不敢说这些温柔全部来自于她。
但至少其中一部分,是因为爱让人柔软。
“陆清远。”
被点名的人淡应一声。
“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没帮你庆祝,先前确实是有一点埋怨在。”
寿星本人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生日之类的,他不在意,没把他判定为这场乌龙的罪魁祸首已是幸运,“不重要,她,怎么样。”
荷荔在怀抱中仰起脸,认真看他:“秋秋很好。”
紧接着,她纠正他的话:“很重要,我不要你单方面的付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一直以来,我好像都很理所应当的享受你的好,这不对,可以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吗?”
陆清远目光沉沉,低低的声线,却不难听出满足之意:“不需要弥补,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其实在挂电话的短暂时间里,荷荔思考了很多种方案,关于如何在余下的一天里帮他庆祝生日,但眼下她什么都还没做呢,眼中的疑惑转了转,是她努力思考的痕迹。
陆清远暗沉的目光投向怀中人,喉咙滚了一下,他说:“我的两个心愿,在你身边,你在身边,都实现了。”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揭过一连三天的不愉快。
荷荔心尖颤动,每一处缝隙都被这话填满,怎么会有人的心愿都和她有关。
“陆清远,刚刚电话里,秋秋跟我说,能任性是一种幸福,你润物细无声,让我根本没办法把你推出去,你完了,余生可能都要和不太完美的我迎接一季又一季春秋了。”
晚风温柔,心跳声在耳畔跃动。
委婉别扭的告白,她希望他能懂。
陆清远俯身,摸着她的脸庞,拭去她眼下的泪痕,温柔地亲了下,“不是不完美,是独一无二。”
他的爱人,纵使认为自己有百般不足,但在他心里就是独一无二、是他有限人生里最不可多得的礼物。
缘分让他们相遇,命运让他们相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