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馥春宫,仍旧一派春色。天然汤泉终年温润,蒸得草木茂盛。
自大周立朝,这里便是历代皇后居住之地,只取馥暖生春之意。
荣璋后宫之中人本不多,只一张圆桌也就坐开了。我在皇后下首,对面便是脸色颇佳,始终欢笑的陈妃。
也有几日没见到陈妃了,忙过朝贡大典,听闻高粱怡在自己宫里着实睡了几日觉,除了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连饭也不好好吃的……真是累坏了。
“贤妃今日脸色不大好,害口厉害吧?”陈妃瞧着我的脂粉都虚浮在脸上,忙问道。
“是不大好,可让太医院增加些药补了没有?”皇后摸了摸我的脸,皱着眉道。
“不妨事的,能吃能喝,只是偶尔睡不好。好在白天也没什么事情,也能补觉的。”我笑道。
“嗯。那你尝尝这个,齐国进贡的凤尾乌鸡,听说最是补气增血,本宫让小厨房炖得稀嫩的,看看合不合口。”皇后说着盛了一碗给我。
“这个东西其实我们那里也不多见,从前臣妾在家中时,也不能常吃的。只因它不能饲养,半分人力也从不得,皆是山里猎来吃风露松子长大的,如今能鲜活运来更是难得。”魏贵嫔今日穿了一件粉紫窄腰宽袖的荷叶裙,更显得腰身妩媚,面色娇俏。
“姐姐敢情是想家了吧?也快尝尝家乡的美味,就当是回家一趟了。”铭歌笑道,也替魏贵嫔盛了一碗。
魏贵嫔一笑接过连连道谢。
“真想回去一趟,也不是不行。”皇后一笑,拈了个松仁儿鸡油卷给身边噗噗喝着鲜奶粥的蕴仪公主。
“娘娘,您是说……哎呀!您是说魏贵嫔回国归宁的事情准了吗?”辛离离一拍双手道。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昨日皇上颁了手谕,一出正月,魏贵嫔就可起程了。”
全体陷在兴奋加羡慕中,恭喜不断,一时馥春宫内莺莺燕燕的欢笑声直传到了太极宫的御道上,沾染着冬日的梅香,分外醉人。
且说一时众人早膳毕,又在皇后的寝殿里说了一会儿话,陈妃的哈气连天又来了。
皇后体恤她几日劳累,又见我脸色也不好,便让众人散了。
起身告辞,铃铛扶着我向外走,魏若淳几个人跟在身后……一行人逶迤出了馥春宫的大门,顿觉外面冷了些。
铁锚便将雪敞给我披上。
“呦,这是谁啊?不是贤妃吗?怎么几日不见,憔悴了这么多?”宫门外甬道上,桂阳公主肖荣瑜扶着丫头遥梦摇摇摆摆地来了。
几个位份低的人忙客套行礼。
自昨晚从荣璋那里知道了真相,我便对荣瑜没有了之前那么多的敌意,有的也只是她诓骗扣押小舟的仇怨,便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公主早,皇后娘娘在里面呢,公主快进去吧。”
“不急……”侧身拦住我的去路,荣瑜端详着我。
我回身站好,略略离她远一些。
荣瑜一笑,自怀中取了一个荷包出来:“前些日子听闻贤妃有孕,本宫身上不好,没能去给贤妃你道喜,这个就算贺礼吧。”
身边,遥梦拿了荷包送到我面前。
铁锚取来,只在我面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
“多谢公主,若没有别的事情,本宫要回去休息了。”我一笑,扶着铃铛走上了石板路,闲散而去。
身后,众人也忙辞别公主,依次跟上我。
走得将远不远,只听荣瑜的声音传来:“皇后也真是个不中用的,我这般为她筹划,到头来还是让这个狐媚子钻了空子,占了先机。”
只当不闻,我抬头去瞧高升的日头。
心中骂了一句——丑人多作怪!
骂完连我自己都笑了。
太后那个神仙模样,依葫芦画瓢生了荣璋这么个神仙模样的,比起来,荣瑜还真是没有那么出色。没有那么出色也不要紧,嫡公主的身份若是加上宽容温婉,又或者爽利聪慧,无论哪一样的好,都可以让人喜爱非常的。
偏偏,这个丫头,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哼!
不说一路无话,且说我回到自己的宫中,着实觉得腿脚有些酸胀,一进门便坐在椅子上,低头俯身自己揉腿脚。
“娘娘不要窝着肚子,奴婢给您揉揉。”兰桨把水端给我,蹲身下来,抱着我的小腿轻轻地揉捻,揉了一会儿又换另一条。
“歇假的事情奴婢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宫里除了我们四个,还有十二个小宫女,八个内监,奴婢把她们分成了四组,三个宫女两个内监,每一组由我们四人中的一人带着。三班倒换着伺候,一班休息三日,倒换一轮时间也不长,也领了皇上的恩典,娘娘看可好?”兰桨一边给我捶腿,一边回道。
“嗯,好呢。常年在宫中劳作,大家难得休息,四处逛逛也是好的,不拘一定在咱们宫中。”我笑道。
“奴婢也说是。”兰桨点头,“哦,对了,说起这个,那个叫仙蕙的小丫头,和我讲,说她娘明日的寿辰,想今日出宫回家一趟,给她娘祝寿。奴婢就将她休息的日子排在了这三日。这会儿……”兰桨左右瞧了瞧,“这会儿没在了,估计是回去了。”
“她家在长安啊?”我笑道。
“是,听说就在西平门那边,松枝胡同里。奴婢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另送了一匹上等的绸缎,说是娘娘赏给她母亲的。”兰桨道。
“嗯,想得周到,再给些吃食才好。”我笑道。
“小舟给她准备了一篮子的点心,都是别宫送给娘娘的,咱们这些人吃不下这么多,白放着也坏了,送给她回家摆碟子宴客,比外面买的强些。”兰桨道。
“就是这样好。”我瞧着我秀气的兰桨,越看越喜欢。这是我的丫头,若是托生在富贵人家做小姐,不知怎么高贵动人呢。
“咦……”兰桨放下我的小腿想要起身的时候,忽地瞧见了什么,自地上捡起来,拿到眼前看,“这是谁的耳铛,这么眼熟呢?”
我也瞧了瞧,也觉得眼熟,是个小小的硬红坠子。
“是仙蕙的吗?”我想了起来,早上丫头同我说话的时候,就戴着这个喜庆的颜色。
“这丫头的耳环怎么掉在这里了?”兰桨起身,向四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