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九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陶然会做出这种判断。
“何以见得?”
陶然淡淡道:“论远近亲疏,那位父亲虽然对发妻一家来说,手段残忍,但对于自己的孩子,应该是一位好父亲吧。而那位自称姨娘之人说的话还有待查证,一旦查出真相并非如此,那姑娘之前的思虑岂不是太过多余了?”
他是从君九凝的角度,猜测君九凝面对两种情况会做出的选择。
君九凝是一个道德感很强的人,就算苏晴告诉了她这个,她也不会真的站在苏晴那边,但她心中可能会对文帝产生隔阂。
如果她为了逃避而离开楚国,那君清漓留在楚国依旧是独木难支。
或许这才是苏晴的真正目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君九凝朝陶然点点头:“一针见血,我方才糊涂了,让陶大夫见笑。”
陶然笑道:“姑娘冰雪聪明,只是骤然听到这种事情,一时间无法接受也是有的。”
他目光看向桌上的茶水:“茶快凉了,我替姑娘倒杯新的。”
君九凝没将冷掉的茶水倒掉,而是抄起来一口喝掉,将杯子推过去,只听得陶然一边动手一边道:“不过我觉得,姑娘若是心里不舒服,又想让那位姨娘放下仇恨的话,不如将矛头指向最初生事之人。”
君九凝一拍手掌:“对啊!若不是有人挑拨离间,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了!”
这么想来,说不定苏晴查到的事情也是被隐藏了一部分真相的!
一杯香气四溢的茶再次被放到君九凝面前,陶然看着她,唇角微勾:“夜已经深了,姑娘喝完这杯茶,早些休息吧。”
君九凝高兴地感谢他:“多亏了你开解,否则我今夜怕是睡不了一个好觉了!”
陶然微笑道:“能为姑娘分忧,我也很开心。”
他站起身收拾东西,忽然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叹息了一声:“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就是亲友俱在,无病无灾。其实这位姨娘如果真的是姑娘的亲人,姑娘帮她放下仇恨,也是一桩好事。”
君九凝“嗯”了一声,认真看向陶然眉眼。
对方向来是喜欢笑的,特别是面对君九凝。
他本就是温和而有些清冷的长相,一笑起来,那股冷意全消,让人看着会有一种春风拂面之感。
但他此时嘴角虽然是微微弯着的,君九凝却能看出对方眼中的淡淡愁意,还有无处言说的思念之情。
君九凝心中忽然抽痛了一下,那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当初她会答应把陶然带在身边,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陶然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那天她最后一次赶陶然回夏,对方总算对她说了真话。
在他们不断赶路的那些日子里,其实陶然已经渐渐地想起来了一些事情,比如他叫什么,比如他家在哪里,比如他为什么会每个月不顾路途遥远地去清泉村帮村民治病却从不收一分钱。
陶然说:“我从记事起就无父无母,一个人在街边流浪,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流浪到苇城。”
陶然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因为他幼时在学堂外,曾受一名僧人恩惠,对方给了他两块饼,还对他说:“人生在世,本就有百般的不如意,但只要能继续活下去,能感受到一点点活着的乐趣,就像这两块饼,虽然不是什么珍馐美食,但能填饱肚子,让你有一刻心生陶然,忘记忧愁,就足够了。”
陶然从此就叫自己陶然。
陶然靠着吃百家饭渐渐长大,后来拜了一个老大夫为师,也成了一名大夫。
老大夫告诉他,等他学成之后,要尽力做善事,陶然偶然知道了在苇城远处隐居避世的清泉村没有大夫,村民生了病只能靠自己挺过去,便开始在清泉村做善事。
但他失忆时,和君九凝过去寻求帮助却被村民拒绝,也是让陶然的心寒了不少。
老大夫早就去世了,陶然无牵无挂,君九凝对她有救命之恩,他又因为对方心善的安排,对君九凝生出了一点眷恋,所以君九凝多次赶他回夏国,他也不愿意走。
人一旦尝过被重视、被温暖的滋味,就会贪恋那种感觉,就像飞蛾扑火,只为寻求那点光芒不惜被灼烧自己的热度吞噬。
楚王宫中。
君清漓本来找的是君九凝,没想到进宫来的却是谢瑾瑜和闻非。
今日上朝的时候,他找机会给了谢瑾瑜一块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因此二人来得很快。
君清漓见到二人时,发现君九凝没来,还皱了皱眉:“长姐呢?”
闻非道:“公主今日见了苏侧妃,这会儿累了,在谢府休息。”
君清漓也是刚知道,吃惊问道:“长姐可是因为从她那里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闻非和谢瑾瑜一齐摇头,都称不知道。
毕竟君九凝回来之后就自闭了,不肯说话。
君清漓盯着某处不知道想了什么,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我大概知道是什么,算了,此事我下次再和她解释。”
他看向谢瑾瑜,忽然问道:“谢小将军在边疆这些年来辛苦镇守,又曾与宁王共事过一段时间,对宁王此人应该还算了解吧。”
谢瑾瑜抱了抱拳:“宁王在闵城时掌军事大权,臣有幸做过他的副手。”
君清漓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低声道:“那谢小将军可知宁王贪墨一事?”
谢瑾瑜瞳孔一缩,略微低头,声音也虚了几分:“微臣不知此事。”
君清漓看着他,继续道:“是么?谢小将军再仔细想想。”
谢瑾瑜背后顿时沁出冷汗,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难不成这太子要故意给宁王下套,给他扣个“贪污”的帽子?借机夺了他的兵权?
但谢瑾瑜仍旧低着头,两只手拱着,是一个十分谦卑的模样:“在闵城时,臣确实不曾听闻宁王贪墨一事。”
君清漓眼神沉沉地看着他:“可孤接到消息,去岁朝廷拨给边疆的饷银,足足有一成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