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的语气诚恳,君九凝不禁抬起眼看向他,灯笼的暖光落在他眼中,是个十分温和耐心的模样。
君九凝心神一松,便不由得将今天的经历告诉了他。
“陶然,如果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你,你娘的死,你外祖父母的死并非天灾,而是你的父亲所为。你会怎么想?”
陶然不由得一愣:“公主的意思是,这位父亲,害死了妻子和妻子的父母?”
君九凝点点头。
在温泉行宫时,苏晴神情悲怆地告诉她:“我姐姐苏又桐的死,就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知道姐姐生下来的孩子是个皇子之后,决定去母留子,让人下毒将她害死的!”
君九凝不相信。
但苏晴又说道:“当年姐姐怀着清漓的时候,便有朝臣私下告发,说苏家有谋反之心,欲等皇后生下有着苏家血脉的皇子,再推翻文帝,而后让襁褓中的皇子即位,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君家的江山改姓苏!文帝多疑,就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简直称得上是荒唐的污蔑,派出暗卫调查苏家。”
“苏家因为扶持文帝登基有恩,又出了一位皇后,在朝中本就处于一个树大招风的位置,府中人员混杂,被奸人暗中设计,暗卫进苏府调查后,竟然在府中发现了一些大逆不道的东西。”
苏晴说到此处,眼底血红,尖利的指甲刺进手心:“可我苏家世代忠心为国,爹爹为人清廉正直,根本不可能会在府中私藏龙袍!文帝就因为这些又愚蠢不堪、又见不得人的手段,真的对苏家起了疑心!怀疑我姐姐和爹爹联合起来,要谋取帝位!”
君九凝不敢置信,但却没有出声打断苏晴,而是让对方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姐姐果然生下皇子,那夜,埋伏在苏府的暗卫也拦截下来一封谋反的书信,文帝心狠手辣,竟让人在姐姐的汤药中下了断肠毒药,在姐姐去了之后,让人将我父母软禁起来,并对外说国丈是因为皇后去世,伤心过度,自请告老还乡。”
“后来,爹娘也被文帝暗中下毒害死了,我那时候才十二岁,爹娘又将一切事情都瞒着不告诉我,那夜我偷偷溜出去玩,没有留在府中,又有一个小婢女偷穿了我的衣服,被杀手认作是我,无辜被杀,我才躲过一劫。”
君九凝震惊地瞪大了眼,而对面坐着的苏晴早已满目憎恨。
她张了张口想问几句话,却因为整个人太过震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那你后来又去了何处,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苏晴惨笑着道:“我是苏府的女儿,虽然在人前甚少露面,却也是有不少人记得我的样子,幸而那狗皇帝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不待发丧就把我爹娘还有侍女的尸体草草埋了,所以也没人发现那棺材中的女子不是我。后来我在外流浪,险些被抓去卖进青楼中,是宁王府中的一名无儿无女的老婢女见我可怜,收养了我。”
“也正是因为身处宁王府,这些年来我始终没有放弃追查苏府一夜之间被血洗之事,这才知道全部的真相。”
君九凝艰难地动了动咽喉,不敢相信苏晴口中所说之事。
人人都知道文帝那么爱苏又桐,对待她还有君清漓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做出杀发妻、屠尽苏家满门这种事情呢!
可她也看得出苏晴眼中的恨不是假的。
最重要的是,苏晴说:“这世间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即便当年文帝为了苏家一事除去不少知情的人,却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循。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自己去查上一查。”
说罢,苏晴还站了起来,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目光中却满是恳求之意:“当然,你姓君,又是在楚王宫中养大,我不奢求你跟我一起对付你的亲生父亲,但是清漓如今也长大了,这些真相,他亦有权知道。”
“我只希望你不要和我作对。”
君九凝隐去一些容易透露身份的部分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陶然,并长长地叹了一声:“如果是你,万一你发现这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会怎么做啊?”
君九凝其实觉得整件事情都很奇怪,但是苏晴说的这件事情对她来讲无异于晴天霹雳。
严格来说,她不是文帝和苏又桐的女儿,得站在外人的角度来看这件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与这具身体已经融为一体,并接纳了所有“君九凝”的记忆的原因,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竟然心痛了一会儿。
别的不说,在“君九凝”的记忆中,文帝对她简直就是百依百顺,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父亲了。她记忆中苏又桐的部分已经模糊了,但也是一个极其温柔的母亲形象,对她非常宽容疼爱。
如果杀害母亲的凶手真的是父亲,那她该怎么办?
陶然将已经烹好的茶水从炉子上拿下来,倒进小巧的白瓷杯中,推到君九凝面前。
“敢问姑娘,此人可信么?”
君九凝迟疑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她当然是不信苏晴的,但对方信誓旦旦,确实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她穿越过来之前是现代的女警官,经手的案子无数,打过交道的犯人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她觉得自己和苏晴似乎颇有渊源,结果对方说是她的亲姨娘,而且苏晴在说那些事情时,她能看出对方不像在撒谎。
对于这件事情,她也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里恐怕有真实的部分,而那一部分一定是血淋淋的。
陶然在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自己也不确定,便换了个角度问:“那我换个问法:姑娘觉得,此人说这话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换成君九凝愣了愣:“用意?”
眼下她和苏晴是两个阵营的人,自然互为敌人。
而苏晴的意思也挺明显的,不想和君九凝作对,也希望君九凝也不要出手阻止她要对文帝做的事情。
陶然道:“如果她说出此事只是不想让姑娘不与她为敌,那请恕我直言,姑娘是一定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