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昌已经戒严,城门口层层关口,只准进不准出。
汤啸和裴澜风尘仆仆赶到时,一个粗犷的汉子正被官兵驱赶。
“我娘子在城里快生了!你们让我进去!”
士兵此刻显然已经没了耐心,“我已经多次告诉你了,同昌户籍上找不到你的名字,你又没有路引,我不能放你进去!”
汤啸和裴澜的路引是燕京开具的,还有陛下的御令,呈交上去后,就有队头带着他们的东西出来了。
“请大人见谅,现在特殊时期,还请您稍后,待我禀报后,虞侯查看后就可带您去见靳将军和尹将军。”
裴澜摆摆手,“无事。”
那汉子见他磨破了嘴皮,这两人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去了,差点跳了起来。
“他们怎么就能进去,我为什么不能进!我娘子要是出什么事,我跟你们拼了!”
那士兵有些头疼样子,“你这人怎么好赖话听不明白!”
“现在探子那么多,你进去要是出问题了,可是杀头大罪!”
那汉子苦着一张脸,“我真不是什么探子,我就想去把我娘子接出来,你们可以跟着我,我把娘子接出来就行了!”
这边的动静,裴澜从下车时就注意到了。
很是典型的边关牧民。
大祁的牧民同西晋不一样,大祁的牧民并不是以畜牧为主,更多的是养羊和种田。
裴澜出声道,“大哥,你娘子都快生了,你把她接出去,去哪里呢?”
那汉子立马转头回道,“去梧山,我大哥在梧山安家了,我去投奔我大哥。”
梧山在同昌和通州的交界处,若是同昌没了,梧山就是最快沦陷的,因为通州多山,而梧山则地势平坦得多。
裴澜没有再继续说话。
那汉子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人,您一看就是大人,您能不能让他们通融通融,我真的要接我娘子,我娘子快生产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若是要生了,我不在她身边,她该怎么办!”
方才一直被纠缠的士兵松了一口气,并递过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人看着是个狂放不羁的汉子,实则难缠得很!
裴澜却不在意,只能给那汉子递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我也没有办法,军令如山,违者杖杀。”
“人人都惜命,无人敢为了你违抗军令。”
裴澜看着他,“要不这样,你家娘子在哪里,我若进去了,倒是可以替她寻个大夫。”
那汉子一脸为难的样子,“恐怕不行,我家娘子前年生了一场病,生人都近不了她的身……”
方才那士兵都恼怒了,“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么想进去,莪看你就是探子!再不走,别怪我要将你抓起来了!”
那汉子急得都快哭了,“我不想劳烦你们任何人,我自己去接就行了,我都说了,你们派个人跟着不就行了!”
这时虞侯和靳少毅都来了。
靳少毅自是认识汤啸,但当他看到旁边的裴澜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裴澜抱拳作揖,“裴澜见过靳将军。”
这一把雌雄难辨的嗓音,属实让他不能适应。
半晌后,他才干笑两声,“裴公子,请。汤大人,请。”
那汉子眼看着人要走了,立刻就要往前冲,被几个士兵拦住。
“大人!大人!!”
靳少毅回头,“怎么回事!”
那士兵立刻单膝跪下,“回禀将军,这人户籍上没有名字,也没有路引。”
“声称其妻子在城中快临盆了,要进去接妻。”
靳少毅面露不悦,“这点事都办不好?叫几个人,去把他妻子接出来。”
那士兵心中忍不住腹诽,若真这么好办,他还能在门口跟他耗这么久?
“将军,这人不说住处,属下实在难办。”
靳少毅的眼慢慢眯了起来。
裴澜却背着双手开口道,“患难真情,将军甚是感动,将军已经答应了,让他进来。”
“啊?”那士兵目瞪口呆。
那汉子眼中立刻迸发出欣喜之情,“谢谢大人!谢谢将军!”
靳少毅错愕得看着他,“???”
裴澜转过身,低声道,“让他完好地进来,完好地出去。”
说完便抬步往里走。
靳少毅指着虞侯,“你亲自去盯着。”
“是。”虞侯也是一头雾水,这个朝廷派来的军师这是要做什么?
靳少毅跟了上来,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张了张嘴,决定还是先问眼前的问题。
“你这么放他进来,就不怕他是西晋探子?”
裴澜的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回了他三个字,“他就是。”
靳少毅听了他的话,却差点摔了一跟头。
“不是!那你、你……他、他……”
裴澜这时回头了,“就是让他们把情报带回去。”
“啊?”
裴澜抬头,声音不大,眼中却有什么在波动。
“没有诱饵,怎么引狼。”
靳少毅的嘴微张,刚思索过味儿来,裴澜已经走远了,他立刻跟了上去。
一直跟在身边的汤啸,却忍不住心中的惊骇。
方才,不过三言两语,他就断定了探子的身份,还在短时间里就已经定下了诱狼之计。
他早年跟着纪侯的时候,纪侯随了父志从军,明明是一名书生,没有童子功,生生练成了偃月刀高手。
纪侯最擅长的就是谋略,所以西北大营没有行军参谋,都是纪侯一人兼任。
而纪侯的大营中,最多的就是兵书,和行兵布阵图。
他刚才,竟然在裴澜的身上隐约看到到了纪侯年轻时的风骨。
夜里下起了大雪。
一人一骑,顶着风雪在通州的一家客栈前停下了。
纪韫璋翻身下马,立刻就有小二迎了上来接过马缰。
他喘着粗气跨进门槛,抖了抖身上的雪,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来间上房,再来一壶热酒,一盘牛肉,一个肘子。”
掌柜抬起头来,将银子收拢好,“上房一间!”
“您是在这儿吃,还是回房吃?”
“就在这儿。”
纪韫璋将披风脱下,掌柜这才看清他的脸,虽然风尘仆仆,满脸的青胡渣,但是他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第二日一早,那青年走了好久,掌柜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纪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