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无求不在乎名声, 身上被泼的脏水也足够多,他并不在意薛华清的计划。
但他一想到他忍着头痛, 翻了好多书才取的桃源宗名字,竟被人当成了逃渊宗,这么多年了,竟无一人提醒他,整个修真界叫了这么多年逃渊宗,真是肺都要气炸了。
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端木无求咽不下这口气。
可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宗门是逃渊宗而非桃源宗, 他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他打全天下吗?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最开始, 端木无求想打的只有宋归和段承影, 他选择这两个人也是有原因的。
宋归代表着魔宗那些没文化的人, 段承影代表正道那些明明有文化却耳背的人, 端木无求觉得, 打他二人一人一掌,就算出了气。
恰好此时薛华清当着他的面大声密谋, 端木无求一下子找到了新的出气筒。
想想宋归和段承影待他也不错, 端木无求打他们还要顾及他们的生命,需要留着些力气, 最多也只能打一拳,多了便过分了, 打起来并不划算。
如今有了新的选择,端木无求便觉得, 既然你已想要污蔑本尊, 那本尊拿你泄愤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很公平。
端木无求才不会给薛华清一个痛快,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桃源宗四人和段承影、薛华清, 若是把薛华清打死了,就不得不去打段承影了。
可段承影之前刚刚守护了他的睡眠,整整十五个时辰,端木无求不好意思打他,便只能盯着薛华清一个人下手。
见他一遍遍询问“到底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不管薛华清是什么回答都会被打时,段承影的神色渐渐从“活该”变成了不忍。
段承影开口道:“北辰派闲云的嫡亲师弟逍遥长老,要不别打了,给他个痛快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薛华清能想出这种办法,是挺该死的,但不至于遭受如此折磨。
“不行,本尊还没消气!”端木无求拎着薛华清道。
薛华清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口中含糊不清地说:“这位北辰派的道友,就算你不同意我的办法,也不至于愤怒至此吧?那端木无求杀孽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你难道要为了他杀我吗?”
端木无求懒得与薛华清理论,抬手就是要打。
“且慢。”这时洛闲云上前,手掌微抬,毫不费力地拦下了端木无求的攻击。
端木无求不悦但忍耐地说:“师兄,你也觉得我不该乱发脾气吗?”
洛闲云道:“不是,薛华清该死,但他不该这样死。”
薛华清吐出一口血,艰难地问道:“洛长老,你究竟是何意?我不是提出个建议,不同意便不同意了,如何就该死了?”
洛闲云没理会薛华清,而是温和地对端木无求道:“你性格急躁,又懒得与人解释,这么做会吃亏的。”
“本尊从不吃亏。”端木无求倔强地说,“本尊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只要你没误会我就行。”
洛闲云微微一笑,告诉端木无求:“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说的是桃源宗。桃源宗和逍遥谷很适配,这一直是你的心愿,不是吗?”
在所有人都将端木无求当成残暴之人时,洛闲云从未误会过他,仅是第一次见面,就看出了端木无求那与世无争的性子。
听到洛闲云没有认错名字,端木无求缓缓放下手。
纵然世人误解,洛闲云也从没误会过他。
端木无求心中的气渐渐消失了。
他把薛华清丢到洛闲云脚下,说道:“师兄说的是,本尊既然不在乎天下人的看法,不管是桃源宗还是逃渊宗都没关系。”
薛华清见端木无求在洛闲云的劝解下放过了他,连忙爬到洛闲云身后,小声道:“多谢洛长老相救。”
谁知洛闲云俯视着他,眼神淡漠,用极为平和的语气说:“我只是阻止端木无求杀你,没说你不该死。”
“凭什么我该死?”薛华清急道。
洛闲云淡淡道:“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
洛闲云对段承影道:“段掌门,麻烦您将天寿派内元婴以上的修者请到正殿,请其他弟子在正殿门外等候,我要将贺延年、薛华清的罪责昭告整个天寿派,让他们死个明白。
“宋归,你负责记录,事后派人分发到各门派,宣告天下。”
薛华清怒道:“洛闲云,你一个北辰派的人,难道要越俎代庖,处理我们天寿派的事务吗?”
段承影也劝道:“洛长老,虽然天寿派有错在先,但也该由他们门派处理。你今日越界处理天寿派的事情,其他门派能够理解你的做法,可日后也会防备你。他们会担心你以后插手他们门派的事情,对你、对北辰派都不是一件好事。”
洛闲云冷笑道:“段掌门,你说得没错,道理确实是这样没错,人活一世,离不开这些复杂的人心算计,我曾认可这些道理,在厚黑一道上,也颇有研究,知道如何以四两拨千斤之术达到自己的目的。”
“你既然明白,为何要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段承影急道,“先和天寿派商议好对策便是,一定要强行撕破脸皮吗?”
洛闲云看了眼端木无求,坚定地说:“对!”
“你……”段承影凑到洛闲云身边,传音道,“闲云,我知道你是在为端木无求鸣不平,我方才听到薛华清的计划也觉得生气,可事情不能这么办!你这简直就是为了端木无求一点点委屈,与整个修真界潜移默化的规则为敌!”
洛闲云笑笑道:“段掌门,你的话委婉了,我不是‘简直’,我就是为了帮端木无求出这口气,与这些烂俗的潜规则为敌!”
说罢,洛闲云提着重伤的薛华清,遁光飞到天寿派正殿。
端木无求不太清楚洛闲云具体要做什么,却还是紧紧跟上。
段承影无法,狠狠拍了下大腿,也跟了上去。
洛闲云铁了心要给端木无求出气,他还能怎么办?只能跟在洛闲云身后做个见证,证明洛闲云没有滥用私刑。
贺经纶见这一个又一个飞走了,自己无法飞行,急得在待客厅团团转。
好在宋归习惯被忽略、被抛弃,一眼就注意到同样被端木无求和洛闲云忽略的贺经纶,对他伸出手道:“师兄带你去。”
“多谢宋师兄。”贺经纶感激地说。
等宋归和贺经纶赶到正殿时,天寿派的弟子已经全部集中在天寿山主峰上了。
遭遇这等灭派之灾,天寿派人心惶惶,大家本就在正殿附近守候,等着薛华清与段掌门、洛闲云等人商量出一个结果,洛闲云到了正殿都不用叫人,直接表示有要事要宣布。
十几个元婴期修者站在正殿之中,见洛闲云坐在正殿首位,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满身煞气的修者,脚下躺着半死不活的薛华清与贺延年。
“薛师兄,这是……”一名法身级修者疑惑地问道。
于情于理,坐在首位主持大局的都该是薛华清,而非洛闲云,可洛闲云偏偏坐在这里了。
见人齐了,洛闲云朗声道:“诸位一定奇怪为什么由我来主持贵派的大局,答案很简单,因为贵派无人,我担心天寿派门风不正,藏污纳垢,我不信任天寿派的人,因此由我做主,处置贺延年、薛华清两人。”
台下一片哗然。
有人想抗议,洛闲云指着身后的端木无求道:“这位是我的师弟,之前力破蚀月吞天阵的人就是他,诸位的命全是他舍命救下来的,他全心护我,支持我。你们对我有意见,便是对他有意见,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意见。”
这话一出口,天寿派的人便无法再开口了。
洛闲云以救命之恩要挟,从情理上堵住天寿派的不满。他又告知众人,端木无求有一力破阵的实力,从武力上强行压制天寿派的抗议。
见众人都不敢再说话后,洛闲云才道:“贺延年入魔,妄图献祭整个天寿山,该不该死?”
“该死。”众人道。
这一点大家都没意见,没人愿意让贺延年活着,大家纠结的是如何保全天寿派的体面。
“既然你们没意见,天寿派如今又没有掌门,更没有高手主持大局,我就代你们行刑了。”洛闲云对着地上被抽干真元,仅剩一口气的贺延年挥出手,仅是一道锋利的冰箭,就夺走了贺延年的生命。
贺经纶神色复杂,有解脱,有怅然,有失去唯一的亲人的空虚,也有对洛闲云的感谢。
洛闲云宣告贺延年的罪责时,丝毫没有提到贺经纶,没有将罪孽推在贺经纶身上。
正殿内众人言语中略有微词。
洛闲云代替他们主持大局也就算了,怎么连处置都代劳了呢?
贺延年毕竟是他们的前掌门,就算要杀贺延年,也该先选出一个新掌门,由新掌门执行门规,送贺延年归西吧?
端木无求气势太强,天寿派连个大乘期高手都没有,心中有怨,却不敢开口。
大家纷纷劝自己,杀就杀吧,反正贺延年也是必须要死的。
洛闲云公开处置贺延年,天寿派的人虽然不满,但也接受了。
可是接下来,洛闲云要处置的是薛华清。
有人问道:“洛长老,贺延年作恶多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可薛师兄做错什么了?你为何要凌虐他?”
薛华清被端木无求打得确实有些惨,看起来蛮可怜的,天寿派弟子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洛闲云道:“我下一个要处置的便是薛华清,薛华清有三错,皆是死罪。
“第一错,粉饰太平。蚀月吞天阵明明是贺延年布置的,薛华清却想将罪孽推到逍遥魔尊端木无求身上,有错不敢认,已有取死之道。
“第二错,祸乱苍生。薛华清明知此举会引发正魔大战,却依旧一意孤行,全然不在意大战爆发会对普通人造成何等伤害,全然不将天下众生的性命放在眼中,自视甚高,藐视众生,当处以极刑。
“第三错,恩将仇报。端木无求舍命抗下蚀月吞天阵的大部分威力,救下天寿山十几万生灵,救下尔等卑鄙小人的命,薛华清却要推端木无求出来做替死鬼,该死!”
说罢,洛闲云抽出一柄宝光四溢的长剑,对准薛华清道:“薛华清,我判你死刑,你可服气?”
薛华清盯着端木无求,诧异地问:“你、你就是端木无求,逃渊宗魔尊?你不是北辰派的长老吗?洛闲云,你北辰派勾结魔道?!”
洛闲云祭出长剑,飞剑狠狠抽在薛华清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洛闲云道:“穆千里可以勾结魔修,谋划我北辰派的至宝醒世钟;贺延年可以布下上古魔阵,杀十数万生灵。我洛闲云感化端木无求,导人向善,让端木无求做出舍命救人的事情,怎么能算作勾结魔道?”
段承影扭过头,心想骂天寿派就算了,怎么还骂上我们擎天剑派了?
洛闲云没有放过他,转头问道:“段掌门,你说我算勾结魔道吗?”
“自然不算!”段承影在洛闲云和端木无求的视线下,艰难道,“洛长老这是功德!”
洛闲云又对薛华清道:“就算我洛闲云真的勾结魔道又如何?你知道端木无求的身份后,不在意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过来污蔑我勾结魔道,你既没将端木无求的恩情放在心上,又无丝毫悔意,当真是个小人。
“若你对端木无求有些许悔意,那就还有救,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只可惜,你不值得救。”
洛闲云祭起飞剑,飞剑射向薛华清。
薛华清有法身级实力,洛闲云的飞剑软绵绵的,本来无法杀死金丹期以上的修者。
但端木无求不会让洛闲云的飞剑落空,他暗中施压,限制了薛华清的法力。
薛华清无法躲闪,飞剑穿过他的丹田紫府,破了他的功力。
飞剑转身穿喉而过,斩杀了薛华清的生命。
洛闲云使用飞剑,已经透支体力了。
他收回飞剑,身体微微摇晃,好在端木无求时刻注意着他的情况,伸手扶住了他。
洛闲云将手搭在端木无求的胳膊上,对下方面面相觑的天寿派众人道:“洛闲云一人做事一人当,贺延年、薛华清两个罪人都是我杀的,今日之事我已全部记录在玉简中,绝不会隐瞒半点。天寿派若是有意见,大可来找我!”
天寿派的人为难道:“洛长老,你这么做实在是……”
洛闲云冰冷的视线堵住了他想说的话。
洛闲云提气朗声道:“我就是见不得你们藏污纳垢、粉饰太平的样子,天劫已失,修者若还不严于律己,这天下早晚会乱作一团,即便天不亡人,人也在自取灭亡。
“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还要再找个替死鬼来,将灭世的罪责也推在他身上,大家便清清白白了是吗?!”
洛闲云不管他的话有没有唤醒这些人,说完便牵起端木无求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桃源宗,为你的宗门正名。”
端木无求紧紧握住洛闲云的手,心潮涌动,不知该如何表达对洛闲云的爱意。
洛闲云性格淡泊,从不生气。今日冲冠一怒,只是为了给他讨个说法!
端木无求自己不在意名声,洛闲云却在意的很。
端木无求不知该对谁诉说自己的心意,只能在心中呼喊灭世系统:“心魔,心魔!看到了吗?师兄在为我出气,师兄在保护我!谁说师兄无用了?师兄是全天下最重视我的人!”
灭世系统冷漠地说:【未来他终究会为了全天下舍弃你。】
端木无求道:“本尊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