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懵懂懂上了飞机,小小的一架,在宽阔的停机坪上远看像玩具。
季延崇把沈愉初推上左边座位,自己反手撑一下上顶,轻捷钻进右侧。
后座没有乘客。
没有飞行员,没有乘务员,也没有别的什么工作人员。
当季延崇开始细心向她解释每个仪表盘的作用,沈愉初终于觉得疑惑。
停机坪上风不小,沈愉初扯着嗓子冲他耳边喊,“我是坐飞机的,又不是开飞——”
她在季延崇平静的注视中电光石火地明白过来。
怔了下,调头就跑。
季延崇占据长手长腿的优势,一把就将她捞回来。
沈愉初看着他镇定无比的脸,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进阶到气急败坏,瞪着他哼哧哼哧大喘气。
真是疯了,让她开飞机?!
第二次逃跑以失败告终,手腕被攥着捉回来,沈愉初悚然到几乎破音,“不想生日这天死于食物中毒,难道就想生日这天死于飞机事故?!”
季延崇被她逗笑了,看着她笑,可大笑也透出一点青枝横陆前的哀凉意味。
语调倒是镇静的,平和开口,“我第一次产生自己能控制人生的感觉,就是第一次开飞机的时候。后来每当有重大转折,我都会开着飞机出去转转。”
沈愉初陡然怔住,挣扎也停了。
“我知道你面临的选择。”
她呼吸忽然急促。
季延崇盯着她的眼睛,眼里像圆月映冬雪,“我想让你不要犹豫。”
沈愉初忽然觉得大脑有些缺氧。
最近她好像常常觉得思维迟缓。
她怔仲看着他,大风chuī乱了他的头发,下巴上有浅浅的青色胡茬。
再漫长的故事,即便读者
不舍翻过最后一页,也终有完结的一天。
季延崇缄默片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开口,仔细告诉她哪里是方向舵,哪个是操纵杆。
他倾靠过来,手覆上她的手,放在前方的操纵杆上,“后拉会减速上升。”
身体靠得很近,呼吸能在耳后chuī出暖热的气làng,是满溢情愫的嗓音,却让她感觉不到半点暧 | 昧。
只有难过,由浅至浓的难过自胃里升起,在心间缓慢胀开。
“你为什么连开飞机都会。”沈愉初脸上挂着笑,想用玩笑缓和气氛,无论声音是否发涩,至少语调轻松,“你以前到底有没有认真读书啊少爷!”
“也有后遗症。”季延崇很配合她,也朗声笑笑,“开车遇到上坡会想往后扳掉方向盘。”
沈愉初放声大笑。
现场教学在他们刻意的磨磨蹭蹭中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沈愉初化身缺乏动作能力的婴孩,连隔音的通讯大耳机也要由他为她戴上。
飞机转上了直行跑道,沈愉初紧张得两手发抖。
她下意识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季延崇似乎早有预料,正微笑着回望她,眼神过于有力,安如泰山般的笃定。
“放心开,我能补救。”
今天的天色好奇怪,灰蒙的天不见太阳,却清亮透着不知从哪儿照下的光,亮堂堂的。
朝着剔透亮光的方向,沈愉初推动油加速,操纵杆向后拉起。
过去那么多次乘坐飞机的经历,没有一次让她知道,原来升空时真的能有迎面破风的痛快。
剧烈的颠簸让恐惧和热血一同沸腾。
可是一想到旁边坐的是他,她就突然不畏缩了。
真正凌空的时候,世界都缩成微不足道的小点。
沈愉初渐渐放下紧绷的心脏,在季延崇的指引下,将飞机开往某个方位。
越过青翠的山头,海làng在金huáng的沙滩上拍出一条银白的细làng,无边的蔚蓝大海倏忽显现,尽收眼底。
沈愉初呼吸停滞,“美不胜收”四个字都太过轻巧,描述不出眼底的撼然。
她听见他在耳畔的轻笑,仿佛在说:“看吧,其实也没那么难。”
如果没有他,她一辈子也不会体验到这样极致的美丽与刺激。
降落是季延崇操作的。
落地停稳,震耳的引擎声消失。
沈愉初还没来得及抒发激越的飞后感,他已经俯身过来,紧紧抱住她。
血流急停,快乐像是瞬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气làng,一下便离远了。
肩头似有濡润的湿意,又好像没有。
沈愉初好像又见到了那条,从他掉马以后就再没出现过的,毛绒绒的委屈大狗狗,耷拉着耳朵和尾巴。
她觉得他不是埋在她肩上,而是坠进了她的心里。
他的嗓音里充满了怠倦委顿的无力感。
“你要离开我了,是吗。”
沈愉初想说她并不属于他,想说他们根本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