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烆当然也无一败绩, 截止目前,他在擂台之上的表现更突出。剑修勇往直前,锐不可当, 后面几场, 他甚至只用了三招便击败了对手。
连续比了一日,依旧神采飞扬,毫无疲倦之色。
总之, 两人对比,皆极为出彩。
但因两人还未正式对上, 所以暂时不好下结论。
一个是弟子,一个也是由他亲自教导,所以剑君更看好谁?
不仅是季家老祖想知道,其他人也想知道。
蔺霜羿方才的目光和心神全都放在了乘袅身上, 并未注意到季烆。但正如季家老祖所言, 季烆是他弟子, 作为师尊, 他当然了解弟子的实力。
同样,教导了乘袅数月,他也了解乘袅的能力。
他听出季家老祖话里的试探。
“季尊未免太心急了一些。”不过不等他开口, 乘宿率先笑道, “想要知道谁更厉害,左不过多等几日便可。现在问了剑君,得了答案,岂不无趣?”
“不错, 太早知道答案, 便失了乐趣。”云霄宗宗门跟着笑道, “依我看, 不若等一等。十几日而已,眨眼便过了。”
蔺霜羿看了他两人一眼,没有开口。但沉默便意味着赞同。
见他这般态度,不少观望的人也纷纷附和道:“正是。反正早晚会有个结果,何须急于一时?”
“还是看比试吧。留点谜底,更有趣。”
季家老祖脸色微沉,还想再说什么,便听上方传来清冽如冰的声音:“时间到了。”
话落,钟声响。
第一日守擂结束了。
擂台上,乘袅收起了白灵鞭,笑着下了战台。蔺霜羿在观战台上等了一会儿,却见她看也没看他,径直回到了乘宿身边,竟像是把他忘了。
分明是她说想他,想要他来看她的比试,结果却把他忘了?
蔺霜羿莫名有些气怒。
不等多想,他飞身而下,准确的落在了乘袅身边,淡淡道:“回去吧。”
“剑君!”
直到此刻,她似乎才想起了他。
女孩欢快的唤他,抬头朝他笑得明媚,灿烂胜朝阳,漂亮清澈的眼睛里终于只有他一个人了。
“您要和我一起回吗?”
蔺霜羿心里的闷气散了两分,面色平淡的嗯了一声道:“既是我送你来的,当然送你回去。走吧。”
说着,不等乘袅回答,他目光淡淡扫向一旁欲言又止的乘宿等人道:“本君送她回去。”
他都主动这般说了,乘宿当然不能拒绝,便点头应了好:“那便劳烦剑君了。”
蔺霜羿朝他轻点下颌,没多停留,直接带着乘袅走了。他是要和她一起回,但仅限于她。
从始至终,都无视了季家老祖等人。
季烆皱眉,想要跟上去,却被季家老祖一把拉住:“季烆,站住。”说着,更直接给他下了禁制,暂时限制了他的行动。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离他远去,他不自禁咬紧了牙关。
直至身影彻底消失,前方两人都未曾回过头。
相比季家人的沉凝冷闷,乘氏众人大都神情轻松愉悦。乘玉年纪最小,藏不住话,开心地道:“剑君对殿下真好,也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难以接近嘛。”
至少面对乘家人,剑君并未怎么摆架子,称得上是彬彬有礼,温和近人。
但事实上,面对其他人,蔺霜羿依旧是那个冰冷如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暇剑君。
这一点,季烆和季家人体会更深。
季家老祖也没了打探的心思,沉声道:“回府吧。”
随着众人离去,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斗战台内外渐渐清空。季烆没有跟着回季府,选择回了昆仑府邸。
季家老祖没有拦他,只在他走时说了一句:“烆儿,我们季家如今还不能失去剑君的帮助。”
即便蔺霜羿从未主动出手为他们谋取利益,但只要季烆一日是无暇剑君的唯一亲传弟子,季家便能靠着这个名头,行事自来更加方便。
这一点,季烆当然也明白。
从他成了剑君弟子后,便得到了无数的好处。他如今能有今日的地位,有一半来自于他有一个天下第一的师尊。
“我明白。”他心头忽然生了一股强烈的沮丧和战意,“老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误会。”
但今日蔺霜羿对乘袅的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那显而易见的重视,谁也无法无视。以前还能以乘袅是他的未婚妻这个理由解释,可此前,师尊对他都从未有这般在意。
如此,又是何意?
季烆不想误会,但男人在这方面尤其敏锐,他在师尊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胁。
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在没有证据之前,他并不想胡乱揣测。
季烆深吸口气继续道:“老祖,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季家老祖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你清楚便好。烆儿,于修士而言,最重要的是前程,不要忘了这一点。”
季烆不言。
季家老祖继续道:“我会督促那些蛊师,命他们加快进度,尽量在大比结束前拿出解决同命蛊的法子。”
说到此,他眸光微暗,意味深长道:“你与帝女到底还有着婚约。只要同命蛊解了,你们便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听得这话,季烆心里微松了口气。
是了,他才是袅袅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只要解了同命蛊,他们便能完婚了。梦里的那一幕,永远也不会出现。
*
蔺霜羿把乘袅送至宫门才停下。
其实距离不远,而且在帝都之中,又是大比期间,大能和高手无数。乘袅身边还有金甲卫护法,便是盘龙教再狂妄,也无法在这般情况下要了乘袅的命。
但乘袅还是向他道了谢:“谢谢剑君送我回来。时辰不早了,那我回去了,不打扰剑君了。”
她声音甜软,依旧朝他笑得开心,却不如以前黏他。
以往分明半个时辰不见他,便会缠着他,甚至还会红眼睛哭鼻子。而今,却笑着与他道别。
此前,蔺霜羿觉得麻烦,现在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说其实没有打扰他,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他还没有想清楚,不能留她。当然,乘袅也没给他挽留的机会。
到了别后,她便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宫门。没一会儿,身影便彻底消失了。看上去是那般的干脆利落,都没回头看他一回。
一点不舍也没有。
蔺霜羿心里又空了一下。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到女子的身影,这才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无人看见,背过身去的刹那,乘袅微微翘起的唇瓣。
脑海里,回天珠忍不住问:“你不是要追蔺霜羿吗?怎么不留他,或者和他一起回去?”
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乘袅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这是支持我了?”
回天珠下意识大声反驳:“才不是!我才不支持你这个移情别恋的人!我、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别乱说。”
乘袅哦了一声:“不支持就算了。”
回天珠被堵了一下,想要再问,又觉得没面子,最后气闷的嘟囔:“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
回天珠与她神魂有连,若乘袅不刻意掩饰,它能感知到她的一些情绪。
乘袅心情极好的轻笑。
幸而是晚上,否则她还真不一定能忍下来。
当然……现在也的确有点舍不得。
乘袅压下了想回头的冲动,加快了脚步。小不忍则乱大谋,时机未到,她的线还得放长一点。
她早说了,
——她要他主动朝她走来。
*
这方,面对同门的询问,文喜久久未回答。
见她不答,同门师兄又笑着问了一次:“这个问题很难吗?文师妹竟要思考这般久?”
“也对,一个是救命恩人,一个却是心爱之人,想来的确不好回答。倒是我问得唐突了。”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向她的眼里不掩讽刺。
文喜面庞绷紧,冷冷看向几人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们无关。”
话落,她转身便要走。那些人也没拦着她,却是跟着她一起走。大部分都是同门,同住在昆仑府邸,自然同路。
便是文喜想要甩开他们,竟也没有合理的理由。
那些人笑着道:“文师妹这是落荒而逃了?走这么快作甚,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文师妹急什么?不过是问个小问题而已,何必动怒?”
“还是因为我说了实话,所以你恼羞成怒了?”
“文师妹,做人还是得大气一些。作为修士,天赋固然重要,品行心性却更重要。”
“上天在看着呢,谁做了亏心事,可瞒不过天道,瞒不过世人的眼睛,你说是吗?”
这里本就是角落,不易被人察觉。如今比试结束,人流渐散,注意到此地的人极少。当然,以她现在的名声,便是有人看见了,也不会出手相助。
直至回了府,文喜也没有摆脱这些人。
自留影石影像传出后,还愿意帮助她的人便只剩下师尊和李韶师弟。
而这一次,师尊不在,李韶也未来,只留她独自面对这番刁难。
她已没了掌门亲传弟子之名,只是昆仑杂役,如她这样身份的弟子,自然不可能拥有独立的院落,只能与他人同住。
行至院门,文喜想进去,却被人挡住,明显是不放她走。她抿唇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同门师兄笑了一声:“我们也没做什么,只是问你一个问题而已,文师妹回答了便是。季师兄和帝女殿下,你想要谁赢?”
文喜握紧双拳,心里聚着火,冷眼看着面前的人,冷声道:“不管谁会赢,总之,不会是你们这些连擂台也上不了的人赢。”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冷了下去。
师兄冷笑道:“我们上不去,你难道又能上去了?还不是殿下的手下败将。”
“不错,以前还以为你多厉害,不过是只纸老虎。文喜,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至少我们知道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掌门弟子?呵呵,你现在不过是一条阴沟里的臭虫罢了!”
“可不就是臭虫吗?竟然还妄想与帝女相比。”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无数的恶语如利剑席卷而来。
丹田处金丹急转,体内气血翻涌,怒气勃然而发,犹如翻滚的凶兽,似要破土而出。
她看着面前那些刻薄恶毒的人,心想,只要他们死了……那便安静了吧。
“生气了?”
“怎么,想要打架?”
“可以啊,我们奉陪。”
那些人也察觉到了她的愤怒,但他们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嘲讽道:“怎么不动手,怕输吗?”
欢喜剑已断,但她已经炼成剑意,只要她心神一动,便能杀了这些人。
杀了他们!
文喜牙关紧咬,双拳握得极紧,眼里墨色渐浓。
“你们在做什么?”
直至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她如梦初醒,猛地收回了差点破出的剑意。
她几乎被晦暗掩埋的眼睛深处重新亮起了一道微光。
“季师兄!”
方才还言语恶毒羞辱她的那些人全都闭了嘴。
文喜回头,便看见了朝她走来的季烆。他面色沉凝,一如既往的冷漠,眉心微蹙,冷冷看着羞辱她的人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欺负同门,你们忘了宗门的门训了吗?”
她已经很久没有与他离得这般近了。
这些日来,季师兄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朝她靠近。文喜心头复杂难言,看着那张熟悉的俊颜,一时有些痴了。
相比面对她的嚣张,对上季烆,那些人态度好了不知多少倍。
“季师兄,我们没有欺负文师妹,不过是与她开个玩笑罢了。”为首的师兄温和笑道,“而且我们说得也是事实。作为被表白的当事人,季师兄想必比我们更清楚不是吗?”
季烆脸色冷沉。
但为首师兄并不畏惧,依旧笑意盎然:“敢作敢当,我们昆仑也不需要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季师兄,你是要替文师妹教训我们吗?”
季烆看向他们的目光冷到了极致,身上的灵息剧烈波动,一触即发。
昆仑府邸建了万年,府中有一株长生树,高达千尺,树峰直入云端。坐在上面,几乎能看清帝都全貌。
送了乘袅,独自回来后,蔺霜羿也没心思回去休息。
心烦意乱之下,便上了长生树。他记得他那嗜酒如命的师尊在那里藏了酒。蔺霜羿并不嗜酒,因幼时在寺庙的缘故,他几乎不会饮酒,可今日心浮气躁,却想喝些酒。
最好是烈酒。
不想,他方上来,还未打开酒坛,垂首便无意中瞧见了下方那一幕。
距离太远,下面的人察觉不到他。
蔺霜羿却能把下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分明。他并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也从不在意外人的事,可这一回他垂首静静看了下方一会儿,开酒的手微顿,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片刻,他放下酒坛,从怀里取出了传音石。
“乘袅。”看着下方对峙的两方人,蔺霜羿第一次主动启动了传音石。
那头,女子欢喜的声音很快传来:“剑君,您找我?”只凭声音,也能想象出她的模样。
蔺霜羿轻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扯了扯衣襟,凸起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眸光暗沉,沉默片刻,他才开口,声音却如平常般轻淡平静地说:“你现在来昆仑府邸,我有东西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