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汝对子桑岐的话不置可否, 嗤了声。
叶鱼显然也不全信子桑岐的话。
他单刀直入：“不如来说说你占卜到了什么，是与我，还有我师尊有关的事。”
叶鱼对子桑岐口中所谓占卜, 与对天道天命气运之类的东西秉持相同的态度，完全嗤之以鼻。
他走到如今, 从没有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用血换来的。
子桑岐似乎也并未指望叶鱼对自己的话多么信服。
他说：“眼下还不能确认, 劳烦几位与我们暂且同行一段时间罢, 不会太久。”
话音落，与季丛连交谈的子桑岐也住了口，垂着银色的眼睫, 被子桑氏族人围得更紧了些。
那名邀请叶鱼他们与子桑氏会面的青年，子桑宸站在子桑岐背后，用手轻轻拖住他的后背, 让子桑岐依靠住自己的臂膀。
银发垂落挡住他整张脸，他低声喊了句：“哥哥。”
虚弱涌上来, 他身上褪去那层主导者的光环，季丛连一行才意识到这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这个年纪, 这般修为, 修真界无人知晓这样一个天才。较之赤川族中千娇百宠的绝顶天才李堇, 天差地别。
他们商议的同行，叶鱼并不拒绝，甚至很快自得的按照自己的节奏，击杀高阶海妖。
杜青汝见状，也当作子桑一行并不存在, 踏着水波潜行。
他们二人如此, 孟山这个不会多想的自然有样学样, 手中握着盾牌，在海里，凶悍程度比起妖兽也不遑多让。
浅蓝的海水氤氲着浅淡的粉色。
他们下潜大约五个时辰后，进程中始终未作声的子桑岐终于再度有了动静。
他让子桑宸叫住了季丛连：“这里有一处高阶妖兽的洞穴，洞穴中有蕴灵珊瑚的味道。我们需要进去。”
那两名半步合体期看向子桑岐：“少主可在外……”
他们不愿让子桑岐涉险境。
子桑宸冲他们二人摇头，继续对季丛连道：“这珊瑚有些特殊之处，不知季道友可有所闻。”
世上灵草珍奇宝物何其多，季丛连不可能样样听过。
但那不重要，他微微摇头，含笑道：“子桑兄尽可直言，这珊瑚有什么奥妙处，可是需要我们帮忙做些什么？力之所及，我想我的师兄弟们不会推辞。但若超出能帮之忙，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等毕竟只是实力低微的弟子，能力有限。”
他言语客气礼貌，却将子桑宸后面的话堵了七八分。
若是他们想要强求，季丛连一行也不会怯他们。
他们实力虽不能与半步合体期这等修士相比，要自保逃命却还是做得到的，否则愧对天元宗弟子的名头。
季丛连说话的时候，叶鱼几人正拎着收拾完的妖兽归来。
子桑宸道：“这是自然，若是贵宗弟子不愿，我等也非是强求的人。”
他说罢，道：“这蕴灵珊瑚极脆弱，确有温养灵体的功效，是少有的灵物，对我们有重用。它多生在海中涡流多发的海底，对活物极为敏感，少有惊动便会如泡沫般崩碎于海水中。要捉住蕴灵珊瑚，要么将它守护妖兽引走，在它感知不到的地方动手，另一行悄悄用特殊法器捕捉。要么，需要位厉害的阵法大师，提前布寂静阵，阵内所有动静都消弭于寂静，蕴灵珊瑚无法感知，也能顺利将其捕捉。”
“蕴灵珊瑚的守护妖兽多为伴生妖兽，实力虽强，但灵智颇低，极难将其引出洞穴，唯有布寂静阵才是可行的办法。”
他说了这样多，季丛连知晓，这是为了叶鱼。
他们一行中，仅有杜青汝这个法修擅长符箓与阵法一道。
除他之外，便剩下叶鱼这个不符合常理的剑修，同样擅长此道，且远胜杜青汝这个法修。
季丛连传音给叶鱼：“小师叔，你可愿意应下子桑氏？这寂静阵是什么品阶的阵法？若是难布，可交由我来推辞。”
叶鱼毫不意外的回答：“无妨，可布，应下他们罢，看他们的模样，想必是早就备好了布阵的材料。”
季丛连闻言，对子桑宸颔首：“若只是布阵，子桑氏备齐布阵所需，我们倒是能够帮这忙。叶小师叔正好擅长此道。”
子桑宸拱手道谢，将自己护着的子桑岐交给了另一名化神期，似乎是打算让他们带着这个金丹期的孩子一起下去。装着布阵材料的芥子囊递给叶鱼。
他心中有疑惑，子桑氏一副目标明确，有备而来的模样，为何不早早寻觅擅长布阵的法修同行，而要向他们的金丹弟子求助？即便可说，他们的法修被秘境分散入其他空间，他们又是如何得知自己这一行人中，有能够布置寂静阵的人手？
“季道友安心便是，只是布阵，那守护妖兽约莫六阶品级，要解决它很快。”
季丛连笑而不语。
杜青汝抱着胳膊站在季丛连背后，低声道：“不问他们讨报酬？平白上来，便是要我们帮人，一群化神期围着，说的倒是好听。”
季丛连有些好笑，轻声斥杜青汝：“青汝。”
子桑宸哪里是那不识趣的，接了杜青汝的话：“道友放心，报酬自然不能亏待几位。我们子桑氏虽不常在修真界走动，却不是这等不通礼数的人。”
杜青汝只说：“但愿。”
他本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子桑宸自持理亏，只好不再多言。
多说多错。
等阿岐解决了这事，他们自会与天元宗的人分道扬镳。
*
叶鱼随着子桑岐一行人下潜。
到了洞穴附近，护住子桑岐的那名化神到叶鱼身侧，子桑岐与他同行，其余人戒备的收敛气息，望着洞穴中动静。
叶鱼掏出芥子囊中的灵石，握着铭刀，围绕洞穴摆布刻画。
子桑氏准备的材料都是好东西，连催动阵法用的灵石都是极品灵石，布置寂静阵所需的一些特殊材料，也是上乘。
寂静阵乃是五阶阵法中的高级阵法，本身的等级布置起来倒是不难，对布阵师的经验要求较高。
叶鱼没有布置过寂静阵，这是第一次实操。好材料在手，部分需要铭刻阵纹的材料还有二到三份备材，叶鱼心情不错，很乐意用别人的材料练手，来为自己积攒经验。
子桑岐跟在他身边，那双银色的瞳孔一眨不眨的盯着叶鱼。
他似乎怕打扰到叶鱼铭刻阵纹的动作，连气息都收敛得近乎为无。
叶鱼的声音猛然自他脑海中响起：“现在是在确认？”
子桑岐的眼睫颤动着，被惊到了般。他听着脑海中的声音，看叶鱼手中铭刻阵纹的动作没有减缓。
阵纹被他流畅的刻在坚硬的灵石，摆入对应阵法的位置，一心二用与子桑岐传音。
阵法模糊的雏形已经在叶鱼投射灵石的动作中出现。
子桑岐轻声说：“跟我见过的碎片一样，你是十分厉害的修士。”
叶鱼一天夸自己八百次，他就是世间少有的天才之一，不需要别人帮自己认证：“什么碎片？与我有关的碎片？你见过我布置阵法？”
子桑岐犹豫道：“一时片刻，不能解释清楚。你等等我，拿到蕴灵珊瑚后，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
稍后是稍后，现在是现在。
叶鱼不打算空等，问旁的事：“你要蕴灵珊瑚，你的灵体孱弱，需要蕴灵珊瑚为你修补？”
子桑岐回答：“不是灵体孱弱，是损耗。若是没有能温养灵体的宝物来修补，我也许活不到十六岁。”
活不到十六岁！？
叶鱼忍不住看了子桑岐一眼。
还是个小孩儿，虽不至于如叶鱼拜入天元宗时那样凄惨，但瞧着的确很稚嫩，虚弱，是水中月。
望着皎洁，实则，一戳就碎。
灵体需要宝物来修补，这倒是与叶鱼有些像，算是他当初的翻版。
他的□□孱弱，需要天材地宝洗经伐髓。子桑岐灵体损耗，同样需要天材地宝来修补。
这两类都不是什么好寻的宝物，数量稀少，一物难求。
是因为子桑岐特殊的体质与天赋？能够卜算，通晓他人的秘密，听起来便不是什么毫无代价的异能天赋。
“每次卜算，都会有一定的消耗。我是子桑氏有史以来，卜算最为精准的血脉，不过，我的天赋并不为我所控，它是自发的，我只能被动接受它要告诉的碎片。”子桑岐再度如知叶鱼所想，回答了他的话。
叶鱼咋舌，对子桑血脉天赋不再有丁点羡慕。
不能自控的能力，算什么天赋，累赘而已。
他手中动作更快，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叶鱼刻坏了一块材料，但寂静阵完成的很是不错。
当最后一块铭刻阵纹的灵石，被叶鱼按入阵眼所在的位置，灵力连通，阵法运转时，四周似乎弥漫出灰蒙蒙的雾气，一切动静皆消融于其中。
无论是嗅觉，听觉，还是感触，神识，似乎被粘稠的沼泽包裹，视觉也弱化无数倍，五感从一名高高在上的修士，被压回凡人。
阵法中寂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响动。
在这个阵法里，除了身为布阵人的叶鱼，仅有一人例外。
叶鱼被牵住了衣袖。
他扭头，瞧见子桑岐离开了化神修士的身边，头顶与叶鱼的肩头齐平。
他声音虚弱：“麻烦你，带我进洞穴吧。”
叶鱼拎住他的后衣领，脚尖在水波中借力，俯身进入洞穴。
不远处，蕴灵珊瑚的守护妖兽与子桑氏的修士已经打起来，他们牵制住了妖兽，强行控制着它离开洞穴，以免战斗波及蕴灵珊瑚，以及要取珊瑚的子桑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