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了, 沈青杏抑郁了好一阵子。
这段时间卫纪黎总是忙到不见人影儿,就算是回府了,也总是去书房里待着。
这天, 她在院子里追着兔子喂, 结果它却跑进了书房里, 卫纪黎的书房最近是不允许人进入的,她知道这个规矩, 趁着四周无人,她赶紧冲了进去, 欲把兔子抱出来。
可是当她捉住兔子准备离开时, 却看到了地上散落着许多纸团, 那些纸团看起来都是被用力揉搓过, 扔在了地上的, 她心想他怎么都不叫下人来收拾呢?
她终是控制不住好奇,捡起了一团纸来展开看,可却被上面“和离书”三个字震惊到傻眼了。
和离???
他要跟自己和离?
为什么?
她呆滞地握着那张纸, 仔细辨别, 上面只有和离书三个字, 再无其他。
她有些恍惚, 感觉灵魂好似飘了起来, 这是真的吗?
她丢了那张纸, 捡起另一个纸团看,结果拆开后还是一模一样的和离书, 她不信邪,愣是把地上所有的纸团都拆开来看了一遍, 竟然全部都是!
原来这些日子他待在书房里都是在写这个, 他这是铁了心要跟自己和离么?
为什么啊?
既要和离, 为什么又写了这么多废稿?
他……很为难么?
她不知道在这儿呆坐了多久,兔子早已经自己跑出去了,她将那些纸复原成原来的模样,起身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这一晚,她让人驾了马车去皇宫门口等卫纪黎下值,她想见他,迫切地想要见他。
可是,她还没等到他就听见了有官员经过时的议论声。
“哎呀,多事之秋啊,刚刚殿上的氛围连我这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啊。”
“是啊,也不知那林大人突然提起监军一事是何意?难不成还害怕那沈月微拥兵自重生出异心么?”
“你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啊,当年有多么忌惮长平侯,生怕他打了胜仗回来造反啊,监军一职,其实也是给陛下心里头吃颗定心丸。”
“那卫纪黎倒是会看时机,一听到这么个美差,立马就自请前去了,等到时候他回来,岂不又添军功一件?真是美了他了。”
“没办法啊,陛下信得过他呀,派别人去,陛下也不一定信得过。”
“怎么这跟阉人有关的,就是讨陛下欢心呢。”
……
沈青杏坐在马车里,听到他们的声音逐渐减弱,才用力扣紧坐垫。
卫纪黎竟然主动请旨去当监军!
他这是为了哥哥吗?
一定是的。
别的人去当监军,说不定会给哥哥使绊子,可卫纪黎绝对不会。
他是最合适的监军人选。
她满心忧虑,陛下真的担心哥哥会拥兵自重吗?
陛下如今起了忌惮心,对他们沈家是非常不妙的。
“大人,您出来了。”外面响起小厮的声音,接着卫纪黎走上了马车,在看到她时眉眼舒展,“娘子来了。”
他看到她的眼睛很红,将她拥入了怀中:“又想你哥哥了?”
沈青杏点点头。
“轻轻,我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了,我让人送你去扬州好不好?”
“嗯?”她仰起头。
“陛下派我去当监军,我得去战场上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外祖父不是要大寿了吗?你就先去那里,好不好?”
最终他还是没办法写下那封绝情的和离书,他好不容易才娶到手的姑娘,他怎么舍得放开?
这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我若是活着回来,一定会来找你的。”
沈青杏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你和哥哥都一定会平安的!”
“嗯……”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这么快……
她原本的来意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她不想再问那些问题了。
他明天就要走了,她不想在今晚还令他为难,他去前线是帮衬哥哥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还给他添乱。
重活一世,她不要再做一只困在感情里的麻雀了。
她喜欢他,很喜欢,可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喜欢让他为难。
他既要和离,一定有他的原因。
他迟迟写不出那封和离书,不就是因为他在纠结么?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后悔嫁给他。
况且她原本与他成亲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避免嫁给太子,现在太子已经大婚,而卫纪黎也已经升官,她好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也许,她是时候该离开了。
她还未从与哥哥的分别中缓过来,又要与他分别,那种发自心底的悲伤逆流而出,卫纪黎低头吻了吻她眼角的泪珠,神情温柔到了极致。
“我会给你寄家书的,这次肯定写满满一篇。”
他顺着脸颊往下,唇落到了她的唇瓣边,轻柔地吻住了。
“今夜,你想不想……”他充满蛊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
她张口咬上了他的下唇瓣,狠狠咬了一下,道:“卫纪黎,我讨厌你!”
“可我喜欢你……”他猛然按住她的后颈,然后激烈地深吻了下来。
“别急别急……在马车上呢!”
“等回去……”
她拒绝不了他,就当作这是最后的温存吧。
天亮时,卫纪黎依依不舍地起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吻:“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等我回来。”
沈青杏醒来时,身边已不见了他的人。
她恍惚地坐起来,独自呢喃:“已经走了呀……”
她起身,收拾,吃饭,喂兔子与狐狸,再去看了看院子里新种的梅子树,做完这一切后,才走到了书桌边,提起笔写下一封卫纪黎写不出来的和离书。
这一天她都是平静的,她早在昨晚就已经想好了,他做不了这个恶人,就由她来做吧。
真正提笔的那一刻,她才理解了他的心情。
原来会这样痛苦,每写下一个字,都像是有刀子在心口划过一般。
一想到要和他分开,她竟然会这样钻心的难受。
控制不住想哭。
“卫纪黎……院里的梅子还没熟……”
“说好了要给你酿梅子酒的……”
“我不酿了……不想酿了……”
“以后……你要好好的……”
她哭着写完了和离书,然后擦干了泪,走了出去,招来管家:“大人要送我去扬州,在去那儿之前,我想回家里住一晚上,你们明天再来接我。”
“是,夫人。回去跟老将军他们好好道个别。”
管家心虚地垂下了头,其实大人临走前交代的根本不是要送她去扬州,而是去另外一个地方,大人的意思是,将她囚禁起来,不准让她出去半步。
*
次日,管家去到将军府接人,将军府的人却说她根本没有回去过。
得知人丢了,他立马慌起来,赶紧让人去外面找。
跟着她一起不见的,还有书云。大人临走前吩咐过,务必要保护好夫人的安危,要是她出了事,府里上上下下都得去陪葬。
这时,府里一位丫头匆匆跑来,颤颤地递给他一封信:“徐管家,我在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他打开一看,这竟是一封和离书!
卫纪黎书房内的和离废稿都被他自己烧掉了,没人知道他有和离的打算,是以当徐管家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整个人险些炸了。
“快!快马加鞭!速送去给大人!”
*
卫纪黎走了一天一夜,已经距离长安城好几百里路了,当他收到家丁送来的信件时,已经又过去了一天。
“大人,夫人她跑了!”
家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你说什么?!”
卫纪黎接过他手中的信,快速拆开,他瞳孔放大,这怎么会是一封和离书?!
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与其说是和离书,倒不如说是一封分手信:
“大人,思来想去,我们现在已经不需要彼此了,大人有青云路要走,而我也不想再待在长安了,所以我们和离吧。”
“天高地阔,万水千山,我想去看看。”
“而你,继续做你的断袖吧!”
“等我成婚的时候,会给你寄青梅的。”
“酸、死、你!”
沈青杏写下这封信时是带着怨气的,她知道卫纪黎与哥哥不可能成亲,而她将来可以再嫁,但他却永远娶不到心爱之人,所以她才故意这样写,气一气他。
且这封信并不是正式的和离书,还有一封正式的,已经被她送去了将军府。
卫纪黎呆呆地握着这封信,看了好久,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他把上面的字一个一个地反复读过,然后用力撕碎了这张纸,怒吼:“休想!你休想跟别人成亲!”
“沈青杏,你就这么想离开我?我一走你就跑了?”
“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他将和离书撕得粉碎,丢进了河里,满脸阴鸷:“你要是敢跟别人成亲……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一把揪住那个家丁:“她人呢?”
“跑了……”
“去找!长安城找不到就去外面找!一定要把她找到!”
“大人……”家丁瑟瑟发抖地说,“和离书夫人还写了一份给将军府,现在将军府的人,已经不认你这个女婿了。”
卫纪黎气得面容扭曲,将他甩开,朝着他的马走去,凌风见状,忙不迭冲过去拉住了他,“大人,不可以回去啊!您现在是陛下钦点的监军大人,必须立刻前往卫城,不能够返回啊!”
“您现在就是回去了也没用,夫人她去意已决,说不定现在早就出城了,还有将军府的人,他们本来就不待见您,夫人如今和离,他们肯定高兴,您回去也于事无补啊!”
卫纪黎讽刺地笑:“是啊,他们早就盼望着我们能够和离,现在恐怕都已经在举杯庆祝
了。”
“大人,现在重要的是找到夫人,等找到了夫人,您再去劝她,相信她会被您的真心感动的!”
“感动么?呵呵……”
他想起那天晚上的温存来,又骂了一句:“骗子!骗身骗心的大骗子!!!”
他拳头握紧,握得咯吱响:“等我找到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夜,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见她与太子大婚,自己就像一个影子一样,躲在人群中,偷偷地注视她。
他暗暗咬牙,一定要把她夺到自己身边来。
可是,当她真的被送到自己面前时,他竟然怯弱了。
他害怕她会厌恶自己,多年来的狂想爱慕,让他一靠近她就浑身血液沸腾,他只敢亲吻她的耳垂,不敢亲其他地方,怕她露出恶心的神情。
他心里雀跃,以为她终于是自己的了,可是却看到她自戕身亡。
那一刹那,他如坠冰窖,原来她宁愿死也不愿跟他。
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脸色阴暗可怕:“你是我的,对不对?”
*
沈青杏与卫纪黎和离的事情,不消一日,就成了街头巷弄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太子殿下赵韫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到立马奔出府,往将军府走去。
“她心里一定是有我的,一定是的!”
“太子殿下!你去哪儿?”王曦瑶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的袖口逼问。
“放开!”
“太子殿下,你还念着那个傻子对不对?她和离了你就巴不得赶紧跑过去!”
赵韫自从恢复了前世记忆,人就阴鸷了许多,对这位美丽的太子妃没什么感情,他将她甩开:“对!孤就是对她念念不忘!还有,孤不想再听到傻子两个字!”
言罢,他就整理衣袍阔步离去。
不过到将军府时,却听到府里的人说沈青杏不见了,她写下那封和离书后就走了。
他嘴角上扬,转身回了府,招来了一个人,吩咐道:“现在时机成熟,去,可以开始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