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被鼓舞了士气, 纷纷像打了鸡血似的,魂断聆在江湖上横行了数年,能抓到里面的顶级杀手, 也算是大功一件。
天空雪花纷扬,面对赵韫早就布好的重重包围,卫纪黎要带着一个中了毒的林七雪逃出,亦非容易之事。
沈青杏没有找到卫纪黎, 但是却看见赵韫匆匆往一个方向赶去,于是她偷偷跟了过去。
长街上风雪交加,她拢紧了身上的枣红色大氅, 冻得搓了搓掌心,听到有路人在说:“姑娘,别过去了, 那边封禁了!”
“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据说是魂断聆的在杀人,太子殿下和刑部的人已经赶过去抓人了。”
她问:“是……欺雪吗?”
“哎哟, 不止欺雪, 还有魂断聆那个顶尖杀手铩雨。”
“铩雨???”
沈青杏已经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拉着自己喊娘的时候。
“铩雨怎么会来?今日没下雨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别再往前了。”那人嘱咐完后就冒着雪跑走了。
沈青杏并未停下,而是不受控制地前行, 空中,暴虐的风卷着雪花飞舞,她看见了一个黑衣身影从朱墙上跃下, 那人手里还拎着一个红裳的男子, 男子脸上戴着面具, 墨发披散, 挡住了她窥探的视线。
而铩雨则一身黑裳, 头上罩着一顶黑色斗篷,轻纱舞动,手中长剑铮鸣。
他在看到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停滞,他朝着她疾步掠来,裹挟着碎雪,看起来像是要来灭口一般。
她打了个哆嗦,红唇张了张,还未开口就听到他说:“要不要……我替你杀了太子?”
她微怔。
他的手臂受了伤,衣衫都被刀划破了。
“不想死的话,现在就回家。”
他丢下这句话后,就翻墙跳入了她后面的院墙内。
甲胄兵器相撞之声滚滚而来,是赵韫带着人追到了主街上来。
她惊愕之余,目光瞥到了墙角下雪地里的一滴血迹,那是刚刚从铩雨手背上滴落下来的。
她脑子乱糟糟的,随后蹲了下去,捧起了那抔雪,喂进了自己口中。
这条街上有好几条岔路口,赵韫不确定铩雨逃去了哪里,他只能兵分三路,自己带着一队人亲自去追。
沈青杏没回家,而是跑去了主街上,狠狠朝着雪地中摔去,倒在地上低低啜泣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赵韫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她倒在雪地里,立即担忧地跑过来:“阿杏,你怎么了?”
沈青杏抬起泪眼汪汪的眼睛来:“太子哥哥……”
“阿杏,怎么了?别哭了。”赵韫在她身边蹲下,把她从雪地里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雪花,“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我刚刚听到有人说这边很热闹,说是在抓什么坏人,我就想过来看,但是……摔了一跤。”
“摔哪儿了?”赵韫见她揉着膝盖,于是掀开了她的裙摆,结果看到上面好大一个红痕,还擦出了一点血珠。
“冷……”沈青杏忙把裙摆往下按。
“阿杏,你看着我的眼睛,认真跟我说,刚刚在街道上有没有看见一个戴斗篷和一个穿红衣的人?”
沈青杏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回答:“看到了……他们是你要抓的坏人吗?”
“对。他们犯了大事,你刚刚看见他们往哪边逃走了?告诉太子哥哥。”
“往……”她手指向一个方位,“那边……”
士兵们正在街道上寻找着,沈青杏余光看到他们没在方才的院墙发现什么,才松了一口气。
赵韫看向她手指的那处,嘴角上扬,随即将她抱了起来,吩咐众人说:“去,那边追。”
卫纪黎其实并未离开,他此刻仍藏在方才的院墙下,外面街道上少女与太子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她故意留在那儿,是为了帮他们。
但他不要她这样做。
他不想她与赵韫有半点的牵扯。
至于她为何要帮忙,他也想不到原因。
是单纯不想让赵韫抓住他,还是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小黎,你不该来……”
林七雪的声音气若游丝地传来,他斥道:“别说话!”
待外面的人走远后,他才拎起他跃出院墙,往着另外一边的街道奔去。
魂断聆在京城里有秘密的联络点,他此刻只能将人送去那里,让那儿的人给他解毒治伤。
临走之时,林七雪忽地往地上一跪,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之事,无论怎样说,他都不该来救他。
于公,魂断聆内无命令不得擅自行动,他今日这算是违纪。于私,他更不该来,倘若他是铩雨的身份暴露,那将是灭顶之灾。
可他还是来了。
“我方才在陈家看到了师父的符号,想来师父已经不安全了。世子殿下……你要保重!”
卫纪黎应了声,举步走了出去。
*
沈青杏被赵韫抱回了府,这让她很是头疼:“太子哥哥,你送我回家吧……”
“你受了伤,孤不放心,待孤给你上过药后再说。”
沈青杏只能忍着让他给自己上药,她心里焦灼难耐,迫不及待想回府里去,看看家里的人究竟在不在。
她刚才不知怎么的就冒出来一个恐怖的想法,卫纪黎就是铩雨,铩雨就是卫纪黎。
说起来,她曾经也怀疑过一次,就是那会儿他梦魇之中唤自己娘的时候,那声音和卫纪黎有一点点像。
且方才那两人的身形,真的太像卫纪黎与林七雪了。
还有当初他猜出自己就是曾在扬州刺杀太子的人,这一点除非他亲眼瞧见,如何能够探查到?
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是铩雨,他知道她有杀太子的念头。
若他真的是铩雨,那么当时在朝天阙客栈里,她与他差点就……
后来他也从未提起过这事,他这人也藏得太深了。
尽管种种迹象表明他就是铩雨,可是,她还是不希望他是。
铩雨早在四年前就已经名动江湖,若真是他,又怎么可能呢?
那个时候他还在春风楼里呀。
那会儿春风楼里的小倌说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一位贵人接走,他若是要杀人只能趁那段时间,可那位贵人是杜德英,难道杜德英与魂断聆有关系吗?
她太过震惊了,一个皇宫内侍,却与杀手组织有牵扯,她越深思,越觉得可怕。
“轻轻,在想什么呢?”
赵韫为她上好了药,站起来问她。
“药上好了吗?”她从椅子上跳下去,“那我回去了。”
“别急呀。”赵韫将她拉住,“太子哥哥可是为了你连犯人都不去追了,你就不能多留一会儿?”
沈青杏心想她多拖住赵韫一刻,那铩雨与欺雪就能多逃一刻。罢了,那就再坐会儿。
赵韫命人奉茶与点心,然后挥退了屋子里所有人,拉着她的手:“轻轻,我想跟你说点贴己话。”
其实沈青杏也一直想再探探他,探他是否恢复了前世记忆。
“太子哥哥,你说。”
“卫纪黎他……有没有……折磨过你?”
她垂下了眸,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没有。”
他观她表情:“你说实话。太子哥哥会给你撑腰。”
她别过脸:“真的没有……大人说不可以跟外人说私事,你别问了。”
赵韫见她如此,认为必是卫纪黎威胁过她,所以她才不敢讲。
“轻轻别害怕,你不是想当太子正妃么?等太子哥哥登基后,就封你为皇后。”
沈青杏吃惊:“可那王小姐……”
“不必管她。这皇后的位置必定是你的。”
他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卫纪黎身边再受苦太久。很快了,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他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了一些他的秘密,可以让他跌落尘埃的秘密。”
“什么呀?”她抓着他问。
“一些很恶心的事情,我怕你听了会受不了,还是别听了。”
“到底是什么呀?”她不依不饶。
“这样……你偷偷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她摇头:“这不可以。”
赵韫俯身下来:“我真后悔上一世我自己都没尝过,就便宜了那个小子,轻轻,你让我亲一口行不行?”
“上一世?!”沈青杏大骇。
“是啊,轻轻,上一世咱们才是夫妻呢,我们很恩爱,要不是有卫纪黎的出现,我们会一直恩爱下去。”
沈青杏静静看着他表演,心中讽刺地笑。
“恩爱?”
“对,我们很恩爱,城中的人都羡慕我们呢。”
沈青杏心下难以平静,他真的恢复前世记忆了!
那他肯定会再次谋反,且还会有全新的计划。
前世他对卫纪黎恨之入骨,现在肯定会拼了命地想对付他。
这会儿他一直拉着自己,不让自己回去,莫非是在试探卫纪黎?
按理说,她这么晚了不回家,卫纪黎应该亲自出来接她才说得过去。
所以,他在等卫纪黎前来。
但卫纪黎若是铩雨的话,现在肯定来不了。
怎么办?她必须要回去才行。
“太子哥哥,天太晚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大人会罚我的。”
“好,你让太子哥哥亲一亲,我就送你回去。”
这……
“真的吗?”
“真的。”赵韫微微一笑。
沈青杏暗中思忖,只要亲一下,她就可以回去了,卫纪黎就不用来接她了,这笔买卖算起来值得。
虽然她很不愿意与他亲,但她更不想卫纪黎来涉险。
她闭上了眼,答应了他的要求。
赵韫缓缓靠近,朝她的嘴唇覆了下来,就在要贴上的那一刻,门外传来了小厮的通传。
“太子殿下,缇春司卫大人造访!”
沈青杏猛然一惊,将面前的男人推开,跳下了椅子,往门外跑去。
卫纪黎已经进入了太子府,正朝这里步来,沈青杏跑出院门,一把冲进了他的怀里。
她担心他受伤,所以扑得不是很用力,只是轻轻将他抱着。
卫纪黎停下来,紧绷的神情总算是柔和下来:“我来接你回家。”
沈青杏牵起他发凉的手:“嗯,我们走吧。”
“等一下!”
赵韫从后面走了过来。
卫纪黎问:“太子殿下可还有事?”
赵韫不紧不慢地走来,唇上含着笑:“孤前段日子去了趟扬州城,卫大人猜猜孤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扬州?!
沈青杏内心惊骇,赵韫既已恢复记忆,那么便会同她一样去扬州春风楼查证,他定然是查到了卫纪黎曾在那里待过的事,他先前说的恶心大概就是这个吧。
卫纪黎面无表情,道:“下官不知。”
“孤听闻那里有一座很出名的南风馆,名曰春风楼,那里的小倌啊,个个貌美无双,绝代风华。”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手心搭上了卫纪黎的肩头,用力一握:“像卫大人这种,至少都能混个头牌呢。”
那处正是卫纪黎先前受伤之处,他身上披着白鹤墨云大氅,即使伤口崩裂,有大氅遮挡,也不容发现。
卫纪黎神色自若,明月般的眼睛看向赵韫:“太子殿下这是何意?莫非也有龙阳之癖?”
沈青杏见状,忙不迭推开赵韫的手:“太子殿下,你怎么能说我的夫君是头牌呢?”
她拉着卫纪黎生气地转身:“大人,我们走。”
赵韫目送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卫纪黎方才那模样看起来压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这时,有侍卫跑了回来向他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并未追寻到铩雨与欺雪的踪迹。”
他一脚朝那人踢去:“废物!”
他快步追到了府门口,对正在上马车的人说道:“有人苦苦追寻真相,而有人却将真相拿来换取荣华富贵,卫大人办案多年,要是你,你会怎么选呢?”
卫纪黎并未回头:“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作恶之人迟早会遭到报应。”
说罢,他就进入了马车内,重重放下了帘子。
赵韫唇角上扬,他期待着他们黎家窝里反。
马车内,沈青杏扑到卫纪黎身边,二话不说去解他的大氅。
“做甚?”卫纪黎捉住她的手。
沈青杏却执意要解,她必须要亲眼看看他身上有无伤。
“他刚刚摸了你的大氅,我不喜欢,脱掉。”
刚解开大氅,她就瞧见了他里面衣衫上渗出的血迹,那是被赵韫刚才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