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安王府
朱裘收到魂断聆的回信时, 生气地撕了信件,朱顺裕问:“父王,怎么了?魂断聆拒绝了?”
“魂断聆说铩雨重伤未愈, 接不了任务。”
“重伤?看来那日他杀了咱们那些死士,元气大伤。”朱顺裕又道, “魂断聆里又不是只有铩雨一个人, 要不要换别的人?”
“不用了。此事还是咱们自己来吧。趁着铩雨现在受伤,咱们还有机会在兰陵王回兰陵前杀了他。”
*
这日, 林七雪本来在院子里躺着午憩的,忽闻院墙外传来一声低低的啜泣声,他不由得好奇, 翻上乳白色的高墙, 往外探去:“是哪家的姑娘受欺负了躲在这儿哭呢?”
院墙下, 蹲着一个梨花带雨的少女, 少女垂着头, 抱膝哭得正是忘我,被他的声音一吓,生气地仰起头,大骂道:“给本小姐滚远些!”
“哈?又是你!”林七雪记得她,这不是卫纪黎那个红颜知己么?
“你怎么躲在这儿哭啊?他把你甩了?”
黎扬灵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头朝他砸了来:“滚!”
林七雪身形一避:“哈。砸不中我。”
黎扬灵更生气了,捡起地上的石头又丢了来:“你这个大坏蛋!你们都是大坏蛋!”
林七雪左右避闪:“你骂他就骂他, 可别连带着我一起骂呀。我可是天底下绝世无双温柔可爱大暖男。”
“……”黎扬灵吼道, “有本事你下来!”
“好啊。”林七雪还真的跳了下来, 红衣飘洒, 像是一株红梅在院墙盛放开。
黎扬灵抓起他, 便朝他的手臂咬了去。林七雪痛得骂娘:“你不讲武德啊!!!”
“跟你还讲什么武德?”
黎扬灵抬起头来, 嘴巴上一圈的血迹, 可见她咬得有多狠。
“这世上吧,好男人多得是,你眼睛不要总盯着一个地方嘛,虽然呢,我也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能再强求。”
黎扬灵听不懂他在胡说八道什么,将他往墙壁上一推,逼问:“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
“咳。实话跟你说吧。”林七雪顾影自怜,道:“我是被他囚禁在府里的美人儿。”
“你说什么?”
“他这人吧,你不懂,咳,就是那种爱好啦。”
“龙阳之好?!”黎扬灵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是的。”
“那……那……那个沈小姐呢?”
林七雪掩面低垂:“那是正妻。我只是个没有名分的小妾罢了。”
“什么?!你们竟然这样蒙骗沈小姐!你们太过分了!”
“沈小姐她知道的。”
“她知道?”
“嗯。她不在意的。”
黎扬灵不能理解,但大受震撼。
“你们太乱了!”她转身跑走了。
林七雪见她走了,这才笑了起来:“可总算是清净了。”
*
五日后,南越使臣完成议和的使命,一行队伍浩浩汤汤出了城门,同使臣们一道离开的,还有兰陵王府的车队。
“沈将军,再会!”
胡英烈高坐在马背上,看向身旁的英俊男人,笑着挑了挑眉峰。
沈月微同他对视,两人的眼神暗藏汹涌,他拱手咬牙:“再会,胡将军!”
对于先前胡英烈向沈青杏射暗器一事,沈月微一直耿耿于怀,若非是情况不允许,他一定会宰了这畜生的头。
他坐在马背上,目送南越使臣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城外的官道上,才吩咐下属道:“派一队人马去跟在兰陵王车队后面。”
“是,将军。”
朱雀大街上,朱顺裕手执折扇轻摇,看着城门的方向,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身旁一位下属问道:“世子,那兰陵王跟在南越使臣的队伍后,我们还要下手吗?”
朱顺裕一拍折扇,怒道:“这老匹夫是知道怎么苟命的。”
“先悄悄跟着,一旦看到他们与南越人分开,就下手。”
“是。”
五日后,卫纪黎收到了一个消息。
“禀大人,兰陵王已经顺利到达兰陵。”
卫纪黎怀里抱着一只雪兔,唇角扬了起来,道:“知道了,下去吧。”
他手里拿着一根嫩草,低头喂到兔子的嘴边,温柔地哄道:“多吃点,养肥一点,本官还等着吃肉呢。”
*
一月后
太子大婚,举城欢庆。
卫纪黎携着小娘子的手,一同走进了喜气洋洋的太子府。
沈青杏再次置身于这样的场景中,心口溢出一丝丝的疼痛。
前一世,也是这样张灯结彩的府邸,也是红绸高挂的门楣,只不过那一天,与今日的热闹喧嚣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那天,太子府内原本该宾客满座,但是因为她被山匪劫走,宾客全都退了,府里的人都出去寻她了,而她被卫纪黎带回来的时候,整个府里空寥寥的,格外冷清。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嫁入冷宫了呢。
“回去吧。”
那是那天卫纪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座东宫真的会成为她的冷宫。
卫纪黎将她带去了坐席间,冷冷出声:“你的太子哥哥成亲,你怎么不笑呢?”
“我……”
卫纪黎冰凉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脸颊:“笑啊……笑得开心一点。”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骨吐声:“不然,外面那些人可就又有得议论了。”
沈青杏被他浑身的冷冽气息吓得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来。
恰有人从对面经过,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小声嘀咕了一句:“傻子!”
沈青杏闻言,收住了笑。
“笑啊,接着笑。”卫纪黎偏不饶过她。
“呐,是哥哥来了!”她指着斜侧面的门廊说道,想以此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笑,继续笑。”卫纪黎不为所动,“别以为你哥哥来了,你就有撑腰的了。出嫁从夫,我才是你的天。”
“……”
待宾客盈门后,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地回到了太子府,赵韫今日身穿大红色喜服,头束高冠,面若美玉,丰神俊朗,仪态翩翩,令在场好多女郎都看呆了眼,大家皆在心里羡慕嫉妒王曦瑶,能有这样的好运可以嫁给他。
但只有沈青杏看出来了赵韫那虚假的笑容里,并没有几分真正的愉悦,反而透出一丝丝的冷。
他经过她身边时,目光瞥向了她,然后定住了。
“太子殿下。”内侍官在一旁提醒他。
赵韫手上牵着红色的喜绸花,行在他身侧的王曦瑶因他的驻足而停了下来,好奇地往那边瞟去,看到了坐在席间的少女,她暗暗咬牙,拽紧绸花,骂道:又是她!
赵韫收回了视线,继续往着喜堂的方向走去。
四周观礼的人看到刚才那一幕,都在窃窃私语,“太子殿下怎么在看沈小姐?”
被赵韫推上舆论高点的女主角,此刻如坐针毡,赵韫刚才那一眼,可是害她不浅,因为她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箍在自己腰间的手力道重了好几分。
卫纪黎又又又生气了!
她不敢抬头看他,眼睛瞟着不远处的喜堂内,新郎与新娘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想起来自己上一世与赵韫都没有拜过堂。
“好看吗?阿杏是不是也想上去与太子殿下拜堂?”卫纪黎忽然凑了过来,压着声线在她耳边说。
“不是……你不要乱说。”
“我乱说吗?可我瞧你们两个刚刚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可有意思了。”
“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看我,他定是……故意要害我!”
“他为何要害你?”
“因为……我之前拒了他,他觉得没面子,所以报复我。”她握住了他的手掌,“大人,您心胸宽广,可千万不能被他这雕虫小技给败坏了心情。”
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呢喃自语:“到底谁跟你说的我心胸宽广?”
*
酒过三巡,沈青杏小腹不舒服,起身去了后面的院子。她对这座太子府太过熟悉,不需要下人带路,就能找到茅房所在。
途径花香馥郁的花园时,她撞上了一身大红喜服的赵韫。
她有些吃惊,他不是在前院敬酒么?什么时候走到这儿来的?
“沈青杏。”他突然喊了一声她的全名,这让她略微一愣。
他穿过紫色的花丛向着她走来,一张脸在迷离的路灯下神情不明,他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将她拥入了怀中。
“青杏,我后悔了。”
“我不该把你送去他的身边。”
沈青杏大愕,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了。
“你说什么?”
赵韫紧紧抱住她,竟有热泪滚落于她颈窝:“轻轻,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轻轻,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吗?你要等着我,我会把你夺回来的!”
沈青杏困惑地抬头:“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
“轻轻,你才是我的新娘,你当嫁给我的!”
“你别担心,嫁给卫纪黎只是暂时的,待孤荣登大典,孤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
沈青杏震惊不已,赵韫为何要突然跟她说这些?
赵韫眼神灼灼,那是势在必得的决心,既然恢复了前世记忆,那么他就一定不会让卫纪黎笑到最后。
*
卫纪黎见沈青杏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他站起来去寻她,可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一人拦住了。
朱芸挡在他的面前:“大人,我有话跟你说。”
“本官与郡主无话可说。”卫纪黎绕开她而行。
朱芸迅速追了上去,不依不饶地说:“我是要跟你说沈青杏的事。她根本不是傻子,她在骗你!她就是个心机女,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别被她那单纯的模样骗了。”
卫纪黎闻言反而一笑,反问:“郡主觉得她接近我所图为何?”
“她图……图……”朱芸想了半天,“图你的人!”
“哈。”卫纪黎朗笑了一声,“那我挺乐意让她图谋的。”
“卫纪黎!”朱芸生气地跺脚,“你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她真的是在演戏!”
“多谢郡主提醒,不过,我娘子她脑子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了,你觉得能有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演戏吗?”
朱芸愤然道:“你那是被美色蒙昏了头了!”
“那我也愿意。”
朱芸恨铁不成钢:“你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的!”
她话音刚落,就瞧见了前面园子里相拥在一起的一男一女。
那男子穿着大红色的婚服,在灯光下过分耀眼,除了赵韫外今日还有谁会穿这样的衣裳。
卫纪黎脚步亦是一顿,大脑如雷轰顶,脸瞬间变色。
朱芸笑了起来:“看吧,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沈青杏听到声音,猛一下推开赵韫,回头看到卫纪黎阴沉着俊脸站在那边,像是天雷滚滚而来。
她心里想:完了完了完了。赵韫害我啊!
朱芸笑道:“沈青杏,我就说你是在演吧,你表面上说喜欢卫大人,背地里却与太子勾搭,你要不要脸啊?今日可是太子殿下大婚,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赵韫道:“是孤拦住了她,与她无关。”
卫纪黎表情晦暗,道:“太子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明明知道我夫人心性单纯,却诱骗她来此,是何用意?”
赵韫勾唇微笑:“孤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当初在云州,卫纪黎也使了这一招,让他亲眼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
卫纪黎闻言,神色难看,转身就走:“回去!”
沈青杏忙不迭颤巍巍跟上。
两人出了太子府,沈青杏跟在他后头,上了马车,卫纪黎全程一语不发,寒气逼人。
沈青杏试图跟他讲话:“大人……”
卫纪黎一上车就端坐在了坐垫上,背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眸,不欲交流。
沈青杏咬咬唇,又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下去!”
“啊?”
卫纪黎没有睁眼,而是大声吩咐:“停车!”
颠簸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马夫有些不解,问:“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里面没有人回答他,空气静了片刻,少女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下了马车。
“夫人要去何处?”
沈青杏紧闭着嘴,不说话。
“继续走。”马车内又传出卫纪黎的声音。
“啊?大人,咱们不载夫人吗?”
“走!”
马夫不敢再言,驾着马儿走了,不过他驾得很慢,比平时的速度慢了一半。
沈青杏瞪了一眼那辆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豪华马车,努努嘴,心里惶恐地想:今晚回去不会又把她沉水池子里吧?
她眼睛瞟向了另外一条路,要不躲回将军府吧?
她很快又摇了摇头,现在回去,哥哥肯定会担心的。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还好太子府离长平侯府不远,不过她小腹难受,就走得有些慢。
前面,马车已经停到了府门口,卫纪黎掀开车帘,长腿跨下了马车。
他站在车下,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后冷哼一声,抬脚迈上了台阶。
她边走边骂:赵韫,你坑害我不浅呐!!!
不过细想一下,今夜他的话着实是怪异,尤其是那句“我不该把你送去他的身边”,这句话太怪了,就好像他知道了前世之事一样。
若他真的知道了,那……
“走快点!没吃饭吗?”卫纪黎的吼声突然从前面传了过来,她讶异地抬头,看到他竟然还在门口没有进去,像是在故意等她似的。
她快步小跑过去,跟着他进了府门。
“大人,夫人,回来了呀。”管家笑着迎上来,“大人今日吃的酒可多?可需要备醒酒汤?”
“不必。把汤池的水备上。”卫纪黎边走边说。
沈青杏听后,脸霎地白了,他真要把自己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