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水琮已经睡着了, 阿沅却是有些辗转难眠。
她不知晓水琮口中的两年意味着什么,但是在听见‘两年’这个时间时,她的心跳莫名加速了, 那一瞬她便明白, 这个两年对她极其重要。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水琮神清气爽地起身去上朝。
伺候穿衣的宫女正跪着给他系腰带,水琮便伸手轻轻撩开帐子看了一眼, 见床上的人依旧熟睡没动静, 才又缓缓放下帐子。
穿戴整齐, 水琮抬脚出了寝殿,等走到院子里才开口吩咐道:“你去叮嘱一下太傅他们,如今多读多看方是要紧, 大皇子他们手骨未长成, 太过劳累容易伤身。”
长安立即应承:“是,奴婢稍后便去。”
水琮这才一甩袍脚上了御撵去上朝。
长安甩了甩拂尘默默跟随, 等到了太极殿, 长安喊住了有福:“交代你件事,现在就去办, 千万莫要耽搁了。”
“您吩咐。”
有福是副总管,跟长安这个大总管向来配合默契, 他有野心,却没想过夺权,与长安一样, 皆是自小陪着水琮一起长大的, 忠心自不可说。
长安凑过去掩嘴小声将陛下之前的吩咐告知。
有福:“……”
他想起自家陛下小时候抹着眼泪苦读的身影。
“陛下……当真心疼两位小主子。”
长安叹息着点头, 可不是心疼么, 毕竟陛下膝下不富裕,就这几根宝贝苗。
说起来,陛下这些年宠幸的妃嫔也不少了,可不知为何,子嗣缘分就是这般浅薄,起初他们也以为是后宫争斗,小主们被人下了黑手,可太医三日一次平安脉,脉案登记在册,且每次太医都是随机分配,万万做不了手脚,再说陛下,身子是周太医调理的,可谓壮的像头牛。
可不知为何,偏就满后宫三十多个妃嫔,到现在只生了这三瓜两枣。
哎……
说到底还是珍贵妃福气大,如今独居西六宫,日子过得好不逍遥,更别说珍贵妃性情还很温柔,几乎从不在宫中与人起纷争,哪里像东六宫那些小主们,不是今儿个你闹腾,就是明儿个她吵架。
且不说日理万机的陛下了,就是他这个不知男女情愫的阉人,也烦透了。
叮嘱完了,长安跟着水琮去上朝,有福则快步往御书房跑去,先跟大皇子的几位师傅说完了陛下的口谕,又着急忙慌地往凤鸣阁去了,两处距离甚远,有福一双腿儿都跑细了。
阿沅还不知晓自己昨天一通抱怨,水琮表面上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私下里却已经下了口谕,叫那些太傅对孩子好点儿。
她昨天夜里没睡好,后来还是抹了药才强制睡着。
醒来后虽神清气爽,但睡得时间确实有些太长了,起来的时候身子骨都是软的,神情恹恹地歪在美人榻上,金姑姑手里端着桂花酒酿圆子:“娘娘,这酿圆子已经不烫了,您用一口吧。”
阿沅揉揉额角,伸手接过碗喝了一口,确实不烫,正是入口合适的温度。
几口下了肚,那种睡太久而不舒服的感觉消散了些。
将碗还给金姑姑,又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旁边的小宫女捧上漱口水和钵盂,漱了口后阿沅才开了口:“打听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已经打听清楚了,镇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人,一等伯牛继祖病倒了好几日了,请了几次太医都没有什么起色,皇后娘娘禁足的次日一早,周大人便上门为牛继祖诊脉,想来皇后娘娘夜闯乾清宫正是为了此事。”
金姑姑的人几乎没怎么打听,周太医的消息就已经送进来了。
自从周太医入了卡池后,身子骨竟比以前还要好上几分,再加上金姑姑用系统商城里面的药材调配了养生丸子,如今周太医不进宫的时候,天天泡在山里采药,瞧着就精神。
“是了,牛伯爷的身子确实是皇后最关切的。”阿沅叹了口气。
牛家男丁只剩下牛继祖,还是个病秧子,皇后这是生怕牛继祖活不到娶妻生子的年岁,不前些时候还张罗着要给牛继祖相看个好生养的,这才几天呐,居然病倒了。
说起来,牛继祖的身子和当初的保龄侯差不多,只是……保龄侯于她有用她便救了,牛继祖她却是不会出手了。
神迹什么的,一次就够了。
“听说牛夫人已经为牛伯爷相看了一个姑娘,牛伯爷却是不情愿,怕自己的身子拖累了人家,母子二人发生了口角,气的狠了才倒下了,这一倒下就昏睡了好几日。”
说到底,一个是慈母心肠,另一个则是不想拖累妻子。
毕竟这个世道,寡妇的日子太难过了。
若无子嗣,能够回到娘家再嫁,也是给人家做后娘,若有子嗣,更是有了万千的牵挂。
走,舍不得,留,不甘心。
牛继祖这想法不能说不对,但也确实戳了牛夫人的心窝子,丈夫没了,女儿不受宠,儿子病殃殃,若再不指望孙子,她这辈子可就真没盼头了。
只是……
“牛家这个基因啊……生了孩子也是受罪。”
阿沅叹息着摇头。
也不知道那一代开始的,牛家的男丁身子骨都不好。
随着太傅们的书面作业减少,背诵作业和理解作业增多,两小只虽课后复习与预习的时间与以前差不多,但确实没以前那么累了,水琮考校了几次,发现他们的课业并没有落后很多,便愈发觉得这两个孩子聪慧。
为此,水琮可没少跟阿沅夸奖他们,只不过都是私下的,他也怕当面夸的多了,这两个孩子会骄傲自满。
从初秋到深秋,从薄衫换厚服。
阿沅不是个喜欢在份例上下黑手的人,所以东六宫那边的小妃嫔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三个公主更是多了不少裁衣的好料子和新棉花。
贾元春身边的晴儿也带着两个小宫女开始给贾元春做衣裳。
贾元春入宫约莫半年,却一次都未曾侍寝,皇帝好似忘记了后宫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似得,一次都没翻过她的牌子,不,不仅是她,整个钟粹宫的妃嫔这半年来无一人侍寝,皇帝也从未踏足。
就连公主……
也是乾清宫的有福公公每月初一和十五两日过来,喊了乳娘抱着公主前往乾清宫,在那边呆上约莫半个时辰就回来,就连钱贵人都没资格跟着去。
贾元春是真没想过,在这后宫,想见到皇帝居然那么难。
不,不只是皇帝,还有西六宫的珍贵妃,她在这后宫便仿佛与世隔绝,整个东六宫竟没一个人和她熟悉,唯有当年与她同一批选秀入宫的答应们,还能回忆起当年在储秀宫中那一个月的共同学习。
可纵然如此,大多数还是不熟悉的。
唯一跟珍贵妃有些许交情的王惜灵王答应,早在入宫后不久,就被卷入了一次事件,如今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哪里是入宫为妃?
这跟出家为尼也没区别了!
水琮与阿沅并不知晓贾元春内心愤懑,此时他们正高兴呢。
真真国战役大捷,真真国城池又下两座,而且还得了个消息,据说真真国王室成员已经死的差不多了,除了那个不知所踪的太子,如今整个王室只剩下一个刚刚登基的公主,以及公主的异母幼弟,那个孩子如今才刚满一岁,路还不会走。
因着公主为上位做了太多广为流传的‘恶’事,朝中大臣们对她并不信服,那仅剩的小皇子被大臣们团团保护,生怕被害了。
“真真国公主都这般厉害么?”阿沅听了后满脸都是震惊,捏着帕子的手指都泛着凉意,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水琮靠近,俨然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水琮一看便知晓她是想到了太上皇后宫的那位公主,便主动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温暖了她的手指。
“别怕,真真国国情特殊,公主亦可成为国君,所以能长大的公主皆有不俗的胆气和手段。”
阿沅疑惑地望着水琮,仿佛十分不解:“真真国王室竟这般离经叛道,容得女子之身登位国君,臣妾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便觉得心有戚戚,真真国的那些公主胆子可真大。”
水琮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进了怀里抱住。
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脖子,感受着指尖紊乱的脉搏,可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水琮抿嘴轻笑,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背脊,仿若安慰:“真真国两百多年前出了个厉害的女子君王,那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前朝末帝昏庸无能,荒淫无道,老百姓们饱受战乱之苦,各地军阀混战,边疆大军辎重粮草供应不足,导致抵抗不得,偏又恰逢鲜卑大小部落混战,战力分散,那位女子君王便趁着此次机遇打下了如今真真国的疆土。”
“因是女子君王开国,真真国内便默认了公主亦可为国君,两百年来,一直未曾更改。”
只是……
国策未变,人心却早已变了。
左右邻国皆更偏向男子,女子尽数成为附庸,真真国两百年来接受两方思想冲刷,那条国策早已名存实亡,只是……公主们当真甘心么?
两百年来,不知多少公主为那个位置奋斗过,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公主的子嗣也会为了争夺王位而互相厮杀,哪怕公主登基后偏向女儿,死后也会有大臣们拥立皇子上位。
周而复始,公主们的性命也渐渐岌岌可危。
真真国每一代能活下来的公主少之又少,上一代的嫡公主势力强大,手段狠厉,作风强势,眼看着将太子逼得举步维艰,却不想天灾人祸,太上皇一个和亲,便断送了她的上位之路。
这一代的嫡公主牢牢将这个教训记在心底,杀夫杀弟,玩弄权势,不管那些兄弟资质是聪颖还是平庸,尽皆屠戮殆尽,只这一个幼弟,还是瞒着她偷偷生下,还挂着脐带呢,便被宫人用寝衣裹着偷偷带离了宫中。
“当真是作孽啊。”
阿沅仰起头,神情很是不好看。
“这些公主也太难了。”她难得在水琮面前说了句真心话。
可不就是难么?
那个位子,争,得死,不争,也得死。
争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争就真的没活路了。
水琮倒是不同情,反而神情淡淡:“这有什么可难的?这条路本就万重险阻,难上加难,谁都是这样过来的。”
阿沅:“……”
屁!
你不就是个保送生么?
心里再吐槽,面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依偎在水琮的怀里,时不时地叹一口气,仿佛还在为那个真真国的公主叹息。
“如今真真国民不聊生,苛捐杂税繁重不堪,百人的村落里竟有数百隐户,大半青壮都落草为寇,反倒是正规军队里只剩下老弱病残,六哥这才能长驱直入,宛如入那无人之境。”
阿沅抿嘴:“那咱们去了,可不就把那些百姓给救了?”
水琮愣了一下,随即便搂着她大笑了起来。
他可不就是去解救真真国了么?
就真真国那个蕞尔小国,皇室腐败,耽于内斗,不思出路,百姓民不聊生,只能食用草根果腹,就连鲜卑冬日都不愿意劫掠的贫瘠之地,他这样的强大邻居用了他们的地,却承诺给他们吃饱穿暖,可不得比神仙还要慈爱仁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捧住阿沅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爱妃当真是朕的福星。”
这句话水琮说的十分顺口,说完后自己都愣住了。
再一想,又觉得这才是自己心底里的真心话。
打从心底里便觉得,阿沅是他的福星。
可不就是福星么?
明明是民间大选上来的秀女,却有个探花郎出身的堂兄,与落魄了的荣国府也能扯上关系,再后来刚入宫就生下了龙凤胎,为他开启了亲政之路,封妃后一次小小请安,就叫她发现了永和宫玉石案,在他一连生下三个公主后,又带来了两个皇子,前段时日更是不曾将武常在的话当成胡言乱语,而是直接告知他,为他避免了一次混淆皇室血脉的大事。
如此想来……
阿沅的运气着实叫人惊叹。
水琮搂着她的手愈发紧了,民间都说,娶得贤妻旺三代,这不仅仅关乎于女子的品性,还关乎于女子的八字是否旺夫。
帝后大婚,他与皇后的八字自然相合过。
自然不是什么天赐良缘的好卦象,却也是妻平夫荣之相。
不若……明日召来钦天监,为他和阿沅也合一合八字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