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
原晴之真的怀疑虞梦惊是不是脑子里哪根弦没有搭对。
明明在《诡宅》那部戏里, 他还拽得二五八万,眼底睥睨苍生,一副“本座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的模样,雷柔连向他搭个话都费劲, 还得看他心情, 小心翼翼地顺毛。
结果这就一部戏的功夫, 便从老虎山大王变成家养大猫咪。快得让人全无反应空间。
偏偏成功驯服这家伙的她本身毫无自觉,莫名其妙就达成了这个地狱级难度成就。
“你不会还想给我喂血吧?!我不要!”
原晴之开始后悔那么早把被子掀掉了, 再加上现在身上还痛,说话软绵绵的, 没有半点威慑力, 只能靠瞪大眼睛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咦?怎么忽然这么抗拒。”虞梦惊不解:“昨天喂血明明很顺利。”
原晴之:“......”
都晕过去了,哪门子的顺利啊。
“但是这个必须要喝欸, 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为什么不愿意?”
“我又不是茹毛饮血的怪物。”原晴之无力吐槽:“谁会喜欢喝这种东西。”
话说到这,结合第二部戏得到的信息,她也能猜出自己如今身体的不适绝对和神血逃不开干系。再联想到那个巫女和神祇的传说, 忍不住有些脊背发寒,细思恐极。
难道虞梦惊这回是认真的?
向来傲慢, 扬言不需要巫女的庆神,竟然真的生起了将人留在身边的凡心?
原晴之感到荒谬又不敢置信。但她却不敢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否则就做实了她是雷柔和武五本人, 所以只能委婉找借口。
“再说了,很难喝的。”
听她这么说,虞梦惊沉思半晌, 忽然将手伸到面前。
片刻后, 残余的猩红色液体从他唇缝中滚出, 将薄唇染成极艳的颜色,衬着过于冷白的皮肤和耳畔坠线,看起来真的很有传统志怪小说里倾国倾城画皮鬼蛊惑人时的诡艳。
“嗯,确实难喝。”
面不改色干完这一切后,虞梦惊甩甩手,露出小猫撇嘴的表情,对自己的神血赋予锐利点评的同时,手背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
这人是完全感受不到痛意吗?
不是,等等,想起他曾经被分尸那么多次,搞不好这个还真只能算毛毛雨。
原晴之心底毛毛的,却又挪不开视线。
成年男人的魅力就像一束罂粟花,诡谲中沾染神性,拥有让人类饮鸩止渴,飞蛾扑火的致命吸引力。
“但是没办法,这个很重要的,必须要喝。小梨忍一下吧?会有奖励的。”
虞梦惊眨了眨眼睛,逸散出一片流光溢彩的红。
不知道多少岁的男人撒起娇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尾音像含着小钩,不管不顾贴过来,让她感受什么叫真正的美颜暴击。
行吧,撒娇男人最好命。
原晴之无语了。
她逐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蛊惑,还是单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同虞梦惊硬碰硬。
“等等。”
看着男人笑容愈发扩大,原晴之警铃大作:“我自己喝,不劳烦楼主喂我。”
“那好吧。”虞梦惊叹了口气,表情充满遗憾。
半烛香后,她顶着对方极具存在感的视线,瞪着碗里的血,陷入沉默。
“要不还是我来吧?”某人跃跃欲试。
“......那还是算了。”原晴之端起碗,一饮而尽。
喝完后,她紧皱眉头。
在清醒状态下喝神血,和失去意识阶段是两回事。
至少原晴之只能喝出很平常的血味,顶多在红色里夹杂了一星半点的金,没有寻常血液的铁锈和腥味,跟喝白开水似的。哦对,还有点苦。
有时候真的很无法理解那些戏内人为什么见了虞梦惊就跟老鼠见到大米一样,疯了似的要去吞噬他的血肉。这也不好吃啊,都达不到中国人的上桌标准。
“小梨真乖。”
虞梦惊抬起手指,含笑擦去她唇角的血迹:“只需要再喝两次了,稍微忍耐一下吧。虽然不好喝,但它可以让我找到小梨。”
自夜红神龛中诞生的邪神这么说着,语调带着他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又像是许下什么郑重其事的诺言。
“从今晚后,不管小五变成了小柔,还是小梨。命运都会将你送回我身边。”
再喝两次是什么意思?原晴之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名词。
但是逐渐加重的眼皮让她逐渐提不起更多想法。
这次因为严格控制了剂量,所以神血带来的副作用并没有刺痛,反倒减缓了身上原先残留的痛楚,随之而来的困,是触动了身体在急剧变化时产生的自我休眠程序。
算了,醒来再说吧。原晴之想。
反正这东西只在戏内有用。就算喝了,神血使得严梨变成永生之躯,成了庆神的巫女,也不会影响她在找回玲珑骰子后的离开。
这么想着,她彻底放弃同困意抵抗,安静地睡了。
原晴之不知道的是,在她睡下后,守了她一整晚的虞梦惊不仅没有离开。而是又直勾勾地看了她好一会,这才把人重新抱起,好好放回被褥里。
少女睡着时十分安稳,双手交叠在胸口,面色红润,胸膛起伏。
虞梦惊帮她捻好被角,想了想,自己也俯身上床,在她身旁躺下。
摘星楼是他亲自设计的神国,一切都是最高规格建造。顶层主卧自然布置得极为雅致,奈何其主人并未使用过这张床,以至于在挤上两个人,特别是其中一个还是超规格身高体型后,骤然显得有些逼仄。
得把床换大一点了。虞梦惊盯着帷幔,漫无目的地想。
之前沉眠那几百年,说是沉眠,实际上只是因为被封印在夜红神龛里,局限于方寸之地,实在无事可做,只能睡觉。事实上,神明不需要睡眠。所以等后来在薛宅地下解除一半封印,恢复自由后,虞梦惊便再没合过眼。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无需靠睡眠补充能量,但看着自己的巫女睡得如此之香,庆神竟然也奇迹般感到一星半点困意。
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他从未感受过这么安静,安宁的时刻。
从有记忆那一刻开始,虞梦惊感受到最多的,便是“无趣”二字。
无数人被他这幅堪称魔貌的皮囊的吸引,或是觊觎于庆神本身。扎根在人性深处的劣性根被挖掘,继而扩大,永远沐浴在旁人贪婪恶意垂涎的目光里。他们跪在地上,亲吻他的袍角,万众俯首。
虞梦惊只觉得无聊。为了找乐子,开始挑事拱火,编排剧本,游戏众生。
可这些带来的趣味转瞬即逝,不过片刻便消隐无踪。
在遇到她之前,总是这样的。
她带来的快乐太过美好,如夜昙般短暂,如露水般易逝。随后便是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独自等待的孤寂与更大的空虚。
好在现在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听着怀里那个沉稳鲜活的心跳声,虞梦惊缓缓阖眼。
或许是久不沉眠的缘故,神明破天荒地做了个梦。
梦境的开头,是几千年前。
虞梦惊活着的日子太长了,以至于忘记了很多东西。身为神明,他应当是经历过两次诞生的。第一次早已记不清,第二次则是他彻彻底底堕为邪神的日子。
梦里最清晰的初始,天空是暗无天日的昏红,孑然一身的少年神明赤足从沸腾的血水里漠然走出,对周围地上哀嚎着逐渐腐蚀,撕扯着自己脸皮的人无动于衷。
那些丑陋的凡人彻底融化在血水中,到处都是升上天空的黏稠黑线,仿佛一场永无止境,从地上降生的瓢泼黑雨。
那是恶人的眼泪,不值得怜悯的罪孽。
虞梦惊继续在荒野上行走,鲜血织就的袍角拂过荒芜的树叶和土地。
刚诞生的邪神脑海空无一物,他什么也不记得,只记得要去寻找一样东西,一样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只有这个东西,才能补全他皮囊下空洞回响的森森白骨。
在荒野的尽头,一群须发皆白,穿着讲究的方士等候良久。见他携浸染半幕天的滚滚血水和瘴气而来,被天地威压逼得瑟瑟发抖,不由得叩身下拜。
“尊敬的神啊,我们知晓您一直在寻找的是什么。”
这番话,成功使得少年神明驻足。
他红眸澄澈平静,毫无阴霾,淡淡地开口:“是什么?”
事实上,那只是方士们为了镇压夺取他的气运,编织而出的谎言。
于是夜红神龛从圣泉中拔地而起,八根锁链绞缠,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附加其上,这些疯子以自我献祭的方式,花费数万人的性命,硬生生为他上了八道牢不可破的封印。
“您一直在寻找的,空缺的,正是爱啊!”
他们洋洋得意地笑着:“在真正领悟什么是爱之前,封印无法解除。”
“爱与痛相伴相生。人和神一样,幸福的时候,就会感到害怕,越去爱,越会恐惧失去。庆神不可能低下他高傲的头颅,所以他永远无法理解人的爱恨痛楚。那是需要经历极致痛楚,万道煎熬才能明悟的终点。”
“他最多知晓掠夺和囚困,却不懂什么叫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正如同方士所下的预言,这本该是天衣//无缝的封印。因为邪神本就不可能领悟那样的情感。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一个本该在乱世中数年就覆灭的小国,硬生生凭借卑劣窃取神明的气运,从无数强敌列国中脱颖而出,继而平定中原,成为统治数千年的庞大王朝。
直到数千年后。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跑进了禁殿的地域。
虞梦惊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他从梦魇中脱身,第一件事是去抚摸少女手腕的脉搏。听着那在指腹中颤动的声音,脸上自苏醒后便如冰封般冷酷的神情才总算松动些许,不再如同鬼神般可怖骇人。
那种无聊的情感,虞梦惊不屑拥有。
四道封印的解除,足够护她安然无恙。只要她永远在自己身边,即使无法解除封印,他也无甚所谓。
这么想着,庆神轻轻俯身,给了自己视若珍宝的巫女指尖一吻,随后起身。
这个梦或许是一个预兆。虞梦惊想。
他需要尽早去解决一些之前存在的隐患。
悄无声息离开卧房,男人拂了拂袖口,恢复了往日里的倨傲疏离:“事情处理地如何了?”
提着纸灯笼的傀儡低头,略带兴奋地开口。
“楼主果真料事如神,他们当真去而复返!奴已经安排纸傀们埋伏好,准备围堵。”
“很好。走,让本座去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