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雨的语气很平静, 好像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苦涩,在殷容的脑海里迸开烟花。
他说,她应该知道, 他一直喜欢她。
一直……喜欢她。
殷容撑着化妆台, 感觉大脑很是缺氧。头晕,腿也软, 嘴唇又干又麻, 张开时微微颤抖,让她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撑着梳妆台面,慢慢地坐下来。
她平复着呼吸,大脑缓慢地转,半晌才问:“什么样的喜欢?”
“当然是, ”林承雨轻声道, “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殷容没有回答这一句。她头脑混沌地在思考。
……什么算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刚刚那个充满占有欲的吻吗?
她沉默着, 像是无声的质疑, 或走神的思量。林承雨莫名在这一刻感到慌张, 他攥紧了手机, 克制地等待她的回应。
半晌,女孩终于出了声,声音很轻,带着含混的酒意。
她思绪有些混乱地道:“我不明白。”
她不明白……她怎么会不明白?
林承雨几乎没有措辞, 他一秒都没有犹豫, 坦诚地道:“是想和你天天见面,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想要和你结婚, 再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话音落下, 林承雨自己也吃了一惊。
他从来没有如此直白地表露过自己的情感。
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都习惯包裹一层密不透风的透明质料,叫人隐约看得出,却一点都摸不到。
他也从来没有如此冲动地说过这样几乎不过大脑的话。
确切地说,他也很少去做自己完全没有准备的事情。
而今天的一切都很反常。
这和他预想的告白场景完全不同。那些话也完全没经过思考。
直觉先于理智,情感顺着冲动打开的那条小小口子满溢出来,连他自己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控制不住。
他也不想再控制。
无数次的克制,数不清的犹豫,时不时的后悔,充斥着他的整个少年时期。
林承雨并不是个喜欢假设的人。
但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假设当年他毫无顾忌地开了口,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他们从前相处的那些片段,或快乐或悲伤,现在想起竟然都还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小学,初中,高中?”林承雨回忆着他们的从前,轻而缓地笑了下,“我也不知道。”
“我其实是一个很擅长掩饰的人,但这件事我一直掩饰得不够好。”他好似有些自嘲,但更多的仍是温柔,低声呢喃道,“……我以为你知道。”
不约而同地,两人的呼吸都放得很轻。
窸窸窣窣地交缠着,像弥补过去所有空白的沉默。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林承雨终于听见她平静的回答。
“我不知道。”她说,“你以前从来没有说过,所以我从来不知道。”
林承雨有些发怔。
“……原来这样。”他突然好像有些恍然,也松一口气,温和问她,“那现在,可以算是你已经知道了吗?”
殷容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那么请问,”林承雨温声道,带着拨云见日的明朗笑意,“我可以正式地追求你吗?”
殷容顿了顿,硬邦邦道:“好像没有人会问这种问题。”
林承雨失笑。
“只是有些担心,万一你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会不会给你造成不便?”他含着那笑意,低声道,“不过就算有……我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殷容在此刻突然有些恍惚。
林承雨嘱咐她早点休息,她也觉得自己是该休息了,于是晕头转向地挂掉了电话,转头去了卫生间放水,准备泡澡。
水哗哗啦啦地放了半天,没存上一点儿,她怔怔看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去按排水孔。
她好像好久都没给自己放过洗澡水了。
这么细细一想,最近她好像什么都没管过,连泡澡都是乘屿提前给她准备好——是不是太不注重男女之间的界限了?
不注重到……可以唇碰上唇的那种?
话说回来,乘屿……
他刚刚真的和她接吻了吗?
还有林承雨……
他刚刚真的向她告白了吗?
浴室水雾氤氲,热气蒸腾,殷容感觉酒劲上涌,头脑不太清醒。她强撑着,迷迷蒙蒙地盘算起来。
林承雨告了白,说要追求她,那么她和他是被追求者和追求者的关系。
那她和乘屿呢,一句话都没有说,却接了吻。他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
不过不重要,都不重要。想不明白就算了。
男人嘛,都是小事情。哪里有工作来得重要?
殷容很快糊弄了自己。
她糊里糊涂地褪去衣衫时,突然震惊地发现,那条漂亮的蕾丝内/裤竟然完全shi透了。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虽然这也算是排卵期的正常现象,但她仍很烦躁地直接把那条内裤丢掉了。
殷容一直自诩事业型大女人,从来不近男色,且对绝大多数男人持相当刻薄的批判质疑态度,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生理反应。
这家伙,还真是狐狸精一样的男人。
不容小觑啊。
她冲洗了会儿,泡在浴缸里,紧绷的大脑慢慢放空,终于感觉酒意褪去,人也好像冷静下来了一点点。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就接吻了呢?
可能是当时太紧张,可能是酒意冲昏了头脑,也可能是林承雨的告白太突然太震撼,她竟然都记不起来什么细节了。
好像是从停电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撞上了,来电了灯亮起时便结束了,大概这样。
停电应该只有一瞬间,所以他们好像也就是蜻蜓点水吻了那么一下下?说不定就是不小心碰到了的呢?
她殷容可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这么多年来,连恋爱都没谈过,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地献出去自己的初吻?
越想好像越是这么一回事。
她泡着澡,感觉是喝了酒的缘故,莫名感觉很疲倦,还渴得厉害,泡了一小会儿就几乎要睡着。
为提振精神,她摸来手机,准备看一看有没有遗漏的工作消息。
手机里有林承雨之前发来的狗狗视频。
他说小岛学会了接球,他给她发来了视频,想让她看看。
小岛是殷容下午给那只萨摩耶起的新名字。她说它像是有雪白沙滩的海岛。
萨摩耶很可爱,他低声唤着它,修长漂亮的手扔出去了球,被狗狗跳着捡了回来。
他道声“乖”,男声在浴室里回响,很有磁性,音调轻快,殷容播放了两遍,然后回复了个表情包。
林承雨很快回来消息,和她说晚安。
殷容指尖顿了顿,便去检查工作信箱,意外地发现手机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
是昨天物业发来的。
[尊敬的业主您好,为保障小区电力设施的安全运行和长期稳定性,根据线路检修安排,您的住宅区域将于明日晚22:00-22:30停电半小时,请您提前做好准备,我们对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感谢您的理解。]
殷容瞳孔地震。她的酒完全醒了。
半个小时。
刚刚竟然停电了半个小时。
才不是什么自欺欺人的蜻蜓点水,一不小心。
……她是真的和他无比激情地接了吻,时间长达整整半个小时。
……
殷容泡澡的时候昏昏欲睡,等躺床上了反而开始失眠。
火烧火燎地那种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浮现男人的面庞。
本来是想让这张冰山一样的脸色因为鬼片而出现点恐惧的裂缝,没想到他完全没有被撼动的意思,就连黑夜降临之时,他也不过是呼吸急促地阖上眼睛。
如果不是殷容和他挨得近,能感受到他细微地颤抖,估计还以为他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呢。
那么害怕,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怎么会在吻她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的……
殷容翻过身夹住被子。
那么的……不知道克制自己的色相。
英挺的鼻,微张的唇,她拉开距离时不情不愿蹙起的眉,紧跟着探来的舌,和最后灯亮起时,那被月色浸透了的,水润而迷离的黑眸。
甚至还想到了他手按在她腰肢间的触感,和她坐下来时感受到的……它的跳动。
现在倒好,她感觉她自己也开始一跳一跳。
殷容“腾”地坐起来,端起杯子连喝几口水,又颓然倒下了。
倒下还是那张俊脸。
他长得帅她早就知道,林承雨从小到大多少女孩子喜欢,他肯定也是一样。
她开始胡思乱想。
不知道他谈过恋爱吗?谈过几段?她应该抽空问问他才好。
……哦,差点忘记,他还失忆了。
那说不定现在就有女朋友呢?只是把女朋友忘了?!
不得不说,也是有这种可能性。
殷容冷着脸起身上厕所。
踢踢踏踏地,猫猫头拖鞋上的绒球很不满意地乱晃。
这次从卫生间回来,倒头便睡着了。
……
一觉沉沉睡到天明,累得她什么梦都没做,再睁开眼睛时,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
醒来还是感觉昨晚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真的停电了吗?真的接吻了吗?真的是半个小时吗?
细白手臂懒懒伸出来摸到手机,殷容眯着一双惺忪睡眼,先去找物业那条短信。
很快确认无误。
手机被扔到一边,她在床上呆滞地躺了半晌,才终于慢吞吞地起了床。
门被打开,先探出来半个脑袋。她偷偷摸摸地打量,想看男人正在干什么,却被香气勾引,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午餐做好了。
她在床上躺的时间太长,早饿了。
门缓缓地彻底打开,女孩娇娇俏俏地出来了。
厨房的男人仍安静地在忙碌,明明时间已经到中午,还一如既往地对她说“早安”。
“早安。”她也一如既往地回复道,看了看餐桌上的餐点。摆盘精致漂亮,色香味俱全,都是她爱吃的,还多了一碗没见过的汤。
她嗓音哑哑,带着睡意问:“这是什么呀?”
“醒酒汤。”
殷容“啊?”了一声。
她张口就想说,看不起谁呢?这一瓶果酒还值得醒吗?昨晚泡了会儿澡都代谢完了。但话到嘴边又紧紧刹住了车,没说出口,最后忸忸怩怩地道了声:“哦,好。”
挺好挺好。殷容想。
估计他以为自己喝大了不记得了,估计也不会再提起此事。
正好,干脆她就这么顺坡下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好了。
她乖乖捧起碗,他做的醒酒汤清甜可口,她小口小口喝着,余光看向男人的方向。
开放式厨房明亮干净,窗台上摆放着几盆他养的花,冬日也能灼灼盛放。
殷容不知道那花是什么品种。开始她以为应该是和绿萝水竹之类的一样,是随便浇点水就能活的类型,毕竟现在年轻人会养花的好少,而且它买回来的时候是小小一株绿芽,很快就茁壮成长,每天随风招摇,看起来很是好养。
但后来乘屿离了家,也没有几天,那花竟然肉眼可见的就蔫了,她这才知道这好像是什么娇贵的品种,需要耐心仔细浇水施肥才可以活得好。
那花枯黄得厉害,但她才懒得管呢。没浇水,也没扔掉,只是有次偶尔路过看一眼,觉得糟心,直接随便塞在角落,主打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他回来了,还没多长时间,那花便又支棱起来,甚至还冒出了小小花苞,他将它们摆回原位,有几朵已经迎风开了,是漂亮柔嫩的粉色。
殷容的视线从那粉色的花慢慢转移到男人身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透过那花,透过他身上的薄薄布料,映出那肩宽腰窄的漂亮线条。
鲜榨的红薯条刚出锅,男人随意夹起一根吹了吹,又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口,垂眸品尝。
蘸料染在唇角,他的舌尖不经意地轻轻勾了下,颜色和窗台上的花一样,都是漂亮柔嫩的粉色。
殷容一个不慎呛到。
碗咣当落在餐桌上,人猛地咳嗽起来。
那醒酒汤在喉咙里泛上无尽的清甜馨香,莫名也像是昨夜的果酒味道。
男人蹙眉快步走过来。
他微微弯下腰来,哄小孩一样,在她背上轻柔地拍。
他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几乎是环抱的姿势,占据覆盖了所有她的影子。
殷容咳得鼻尖和眼尾都红了,他抬起手,修长手指将她眼尾水意抹去,指腹路过唇瓣,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
沈明雾眉梢微挑,淡声问:“……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殷容下意识地就反问,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含羞带恼地睨他,离得近了,恰好看到他喉结上昨夜被她指甲划出的蜿蜒红痕一道,和唇角被她咬伤的浅痕一枚……
她自己倒是好整以暇,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沈明雾道:“我又没有逼你对我负责。”
殷容反唇相讥:“我是那种负不起责的人吗?”
沈明雾眼睛一亮。
“你当然不是了。”他在她身边蹲下,仰头看她,微微勾起唇角,那血红色浅痕好似更明显:“所以,你要对我负责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