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州,风留。
江广玉和黎瀛吵得厉害,可过两天又是如胶似漆了。钟家小姐该接还得接,一行人造访了钟家,便在钟家留宿一日,隔日再启程去上京。问舒则在离开伧州之后就转而回太白去了。一个戴斗笠的高大人影站在铺子前面。偶尔有人朝这鹤立鸡群般的男子投来一瞥,都看不清这人斗笠下的面容。风留城东,街市上人流涌动,铺面叫卖声不断。
“来了来了!”一个比那高个人影稍稍矮些、同样带着斗笠的青年挤开人流,一手抱着一袋子热气腾腾的吃食。巨胜奴,其实就是芝麻蜂蜜麻花卷儿,酥黄独,油炸杏仁芋头片,还有带骨鲍螺、小荷叶鸡,把任时阑看得眼花缭乱,丝毫不输现代的甜品店。巽州地处大陆东南,灵山秀水,地产富饶,尤以美食闻名。任时阑嘴里叼着根糖葫芦,来到周群身边,把两袋点心塞他手里,腾出手来咬了一口糖葫芦。
他注意到周群的目光,便把糖葫芦往对方嘴边一递:“尝一个?
.”周群看着那糖浆包裹的亮晶晶的山楂,
低头咬了一颗。
任时阑本意只是逗逗周群,没想到对方居然真肯吃自己吃过的,眼见对方的嘴唇与红艳饱满的山楂接触,再张口咬下,突然感到有些尴尬不自在。周群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好像是坐在上等的筵席里品尝一般。
任时阑摸摸鼻子,笑道:“是不是逛得烦了?这街上有些吵吧?”
“没有。”周群只是看着他,
“你还想去哪儿?"
任时阑也说:“你想去哪儿?”
两人差不多同时说了同一句话,任时阑又笑了起来,他感觉到周群的确是不觉得这里烦人,便道“那我们再往前吧?我看那边有个小集市。
周群和任时阑沿着巷街过去,坊市中挤满了小贩,个个招呼得十分热情,忽然有人伸长手把周群拦住“客官看看这鸣鸾佩呀!这可是道君亲手刻制,配以精品锦龙草,无论是攒运道,还是求姻缘,都是上等好物啊!”那是个年轻姑娘,太阳把肤色略深的脸蛋儿晒得通红,目光炯炯地看着周群,又看任时阑。
任时阑看着那玉佩,边笑边嘴角抽抽。鸣鸾佩是一种较为简
单的灵器,将符文刻在特定的玉材上,可以起到宁心安神的作用。
而锦龙草自带一种令人愉悦的气味,跟玉材和符文相互配合,就能让人产生一种甜蜜的感觉一一也就是所谓的,“恋爱法宝”不过鸣鸾佩对于符文的精密度和玉材的品级都要求比较高,而锦龙草更是五品的灵材,这种民间小摊贩卖的鸣鸾....只能发挥发挥心理作用了。但民间百姓嘛,也就是借这个噱头挣点钱罢了,通常遇到了也不必多计较。
熟料周群接过那鸣穹偶,看了一眼道:“符理不通,丝续驳杂,里面也不是镜龙草,你这是假货。任时阑眼看着周群如此当众拆人家的台,那摊主姑娘脸色都变了,又是气又是尴尬。
他赶紧推着周群往前走:“你说什么呢,别打扰人家做生意!
一边又在周群背后冲那姑娘和货摊边的客人打手势做口型,指指脑袋,意思是身边这人脑子不好使。任时阑推着周群走出去老远,才道:“你跟人家姑娘计较啥?”
周群侧了侧头看他:“我说的不对?
任时阑道:“你说得对,可这寻常老百姓谁弄得到真的?人家也不过是做生意糊口罢了,.....
任时阑回想起先前他在良城东拼西凑攒灵石
的那几个月:“钱不好挣啊......"
周群道:“你缺钱?
任时阑还在感叹,都没反应过来。
“缺多少?”周群随手将扳指取下来,“灵石都在问舒那里。
“等等!不用....
周群却是将储物戒直接给了任时阑,任他取用。
身为太白首席,周群手里的东西自然是常人难以企及,这也是为什么方才他直接指出那玉佩是假货的原因,毕竟鸣鸾佩于他而言,的确是寻常随手可得的东西任时阑差点就咽口水了,不过他脑子里的警铃还是响起,让他把储物戒推回去。
“我倒没有这么缺,不过是感叹而已......
“是么?”周群却看向他手上的那枚储物戒,乌银的材质,若放在一般小门派,的确算得上品。
但看在周群眼里,却有些粗糙了:“戴着我这个,把你那个换下来罢。
“等等!”任时阑赶紧捂住手,“不用换,我用这个就很好!”开玩笑,这储物戒已经被系统改造过了,哪能说换就换他脑子里想着拒绝的说辞,张口就道:“这个还是当时的聘礼....
周群的手一顿。
任时阑这句话没过大脑,说出口才发现似乎带上了一点别的意思
他咳嗽了一声道:“都用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旧东西也有旧东西的好嘛....
任时阑不想两人再纠结这个,便抓着周群的指节,替他把那羊脂白玉的扳指戴回手上。
他冲周群笑了笑,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那眼神又是复杂,又有点.....温柔?
周群的手动了动,任时阑却已经收回手,两人的手指轻轻擦过。
走到一家门庭颇大的衣肆,周群拉着任时阑进去,那掌柜一见周群通身气势,便知不凡,连忙上来亲自伺候。任时阑妄的是,身褪色旧市农,来最为了低圆泰人民易,一来他也没什么心思打扮。
他现在的易容肤色偏黑,便挑那些颜色深的,又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出来。
头上用累金丝冠束发,脚蹬云头乌锦靴,往镜子里一瞧,哟,要不是皮肤黑得仿佛刚从地里回来,倒真像个富贵人家少爷。任时阑低头跟腰上那复杂的青玉盘扣较劲,周群走过来,颀长的指节伸过,替他一点点理清,勾好。两人靠得太近,任时阑便又能闻到对方身上笼置而来的、干净的男子气息,和传来的呼吸。
任时阑只好两手搭在旁边,尴尬地扭过头去。
阿拉斯加:你怎么像被包养了?
任时阑:闭嘴!
临近傍晚,集市上小贩们也纷纷收摊,任时阑和周群回钟家去
两人骑马并辔而行,晚霞将他们的斗篷衣裳都染上一层颜色,任时阑看着街畔归家的行人,感觉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周群道:“你想去上京吗?’
嗯?任时阑扭过头去,对上周群的目光,他知道周群接下来是要跟江广玉去上京的。
任时阑倒觉得这么办也不是不行,毕竟跟周群还有江广玉他们的相遇太过仓促,很多准备他都来不及做。那自己要说不想去的话,就可以先走一步了?
而周群虽然答应不追究他的来历,但那就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任时阑感觉总有一天问题还是会冒出来的。任时阑脑筋一:“其实......我不太想去。”
周群道:“好。”
真让他走?任时阑心思活动起来:“那....”
“那我们就回太白。
”周群说。
任时阑:.....等,我们?"
周群道:“嗯,回去便跟他们说一声,明早动身?”
“哎哎哎?”任时阑赶紧道,“可是我.....
他第一反应是说我回太白干嘛,但肯定不能这么说,否则周群就要问,那你要去哪?
任时阑只好道:“可我如今已没了身份....
周群正要说话,忽然长眉一轩
一勒缰绳,顺带拦住了任时阑的马。
只见远处,钟府大门围墙四周停驻了不少兵马,骑兵的盔甲绣有海水龙纹金印,很是眼熟。
海水龙纹,是当今庆廷皇帝赐给他最宠爱的五皇子淮英王的纹样
两人用腰牌进了钟府,周群对任时阑道:“你先回去。”
任时阑道:“你去找广玉兄?”
周群道:“嗯。
十八年前,淮英王以谋害江家两位小姐的罪名,将江广玉押入犴狱。他一定料想不到,江广玉竟然在十七年后出现在庆廷,一跃成为皇帝失而复得的六皇子,又得到太后的重视。江广玉的归来让当年的事翻了案,可淮英王却是不痛不痒一
一他母亲俪贵妃得到皇帝宠爱数十年之久,以至于淮英王在朝中的风头都压过了太子。
钟府里也出现了不少衣着龙纹金印的护卫,任时阑低头穿过后花园,就看见阿拉斯加向他跑来。
阿拉斯加:我本来在花园里睡觉来着。你们回来前不久,这帮人就出现了!
任时阑呼噜了一把它的脑袋:回屋得了,雨我们无瓜。
一人一狗走过回廊转角,就听见一声:“咦?”
只见一个少女独自站在回廊下,她的裙边即便在太阳下山的昏暗光线里,依旧泛起一层浅浅的绮丽光彩。而她的眉眼艳丽如芍药,将那衣裙的光彩压了下去。那女孩歪了歪头,看的却是任时阑身边的阿拉斯加:“这狗熊的颜色我从没见过,倒是有意思。”阿拉斯加:你才狗熊!宿主,给我咬她!
任时阑:......
两名肩绣龙纹的护卫跟上前来,女孩柳眉一竖,回头叱道:“你们来做什么!我说了不许人跟着!”护卫只得退后,但仍然在不远处候着。
少女转头,对任时阑说:
“你这狗
多少价钱,我买下了。
任时阑摸起了下巴。
阿拉斯加:等等!你不会真要卖我吧!
任时阑:你先前吞了我那么多金币,帮我回回血不委屈吧?再说了你一个系统,难道不能从个NPC手下跑出来?阿拉斯加:我¥%%&*&*%
“殿下问你话,还不回答!”护卫喝道。
任时阑回过神,他刚刚在阿拉斯加的一片撒泼打滚中答应了不卖,便顺口道
“承蒙殿下抬爱,这不是狗熊,只是一条大点儿的狗罢了,脑子还不是很聪明,集市上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少女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要就是要,你不说价,就赏你一百金罢。”
说着她一抬手,两名护卫立刻上前
阿拉斯加躬身呲牙,任时阑后退一步。护卫便喝道:“见了殿下还不跪!”说着伸手便要抓住任时阑的肩膀,强迫他跪下。任时阑还在思考是溜还是保持不动,然而那人高马大的护卫手没挨到他的肩头,就被一道气劲扫得横飞出去!假山石晃了晃,石屑苔藓泥土哗啦啦的往下掉,昏厥的护卫掉进池子里,水花四溅。
“砰”的一声巨响,两名护卫齐齐撞在花园假山上
余下的护卫纷纷抽出兵器,指向任时阑的方向。
任时阑被一只手轻轻地往后一带,周群挡在他前面,那只手仍然握着他的手。
任时阑:......这家伙不是到前面去找江广玉了吗?
少女在看到周群的时候,眼睛微微一亮,露出兴味的笑容
“你又是谁?”她又扫了一眼任时阑:“这是你什么人?”
“在下周群,见过乐清公主。”周群缓缓道,“这是我徒弟王寸。
任时阑差点呛出声来。
这时正好一名护卫赶来,在乐清公主耳边说了两句,少女又看了周群两眼,转身带着护卫离开了。虚惊一场。回到客房,任时阑忍不住道:“我怎么又成你徒弟了?”
周群道:“不这么说,他们岂肯轻易罢休?”
“可是....."任时阑指指周群,又指指自己,.....我,看着也不像啊!”
“是么?”周群看向他,“我们还是道侣,你也不曾说过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