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平静了下来。
滚滚云层中出现一丝天光,那光线越来越明亮灿烂,照开了翻涌的黑云,将天光重新带回大地。
法阵、心魔、尸鬼、风暴,俱都消失无踪,只剩下大地上被摧毁的残骸。
任时阑抱着周群,手在对方背上摸到湿润处,抬起来,竟是一手的血。
他忙将周群扶着,翻过身来,只见对方已经陷入昏迷,从肩到腰,五六处伤,血肉模糊。
显然方才的冲击波裹挟着山石树木的碎片,周群都替自己挡了下来。
丛林中一抹黑白灰的身影飞奔而来,是阿拉斯加。
任时阑一起身,便觉五脏六腑都被方才的冲击震得移了位,身上几处擦伤。
但好歹能行动。
他从储物戒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帛和止血灵药,简单替周群处理了一下伤口。
他们应该是跑到了桐柏山的边界处
任时阑举目望去,群山方才被一个蛮不讲理的巨人肆意蹂躏了一番,到处是崩塌的山体。
山中应当还有黎龙派和黑猊军的人,任时阑不敢催动法术,以免产生灵力波动被人发觉
他便让阿拉斯加守在原地,自己在附近找寻了一番,幸运地发现了一个小山洞,洞里还有个小水潭。任时阑便和阿拉斯加一起,艰难地把周群背到了山洞里。
任时阑心中着急,奈何眼下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后悔当初为了攒钱,把许多益气补元的灵材丹药都卖了,手里的药对于已经是元婴境界的周群来说,疗效微乎其微。周群伤得不轻。他先是跟心魔和尸鬼轮番对战,法阵爆发时又替任时阑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
任时阑把自己的伤口也处理了一下,只觉疲惫不堪,便让阿拉斯加放哨,自己也昏睡过去。
入夜,阿拉斯加叼来些木柴,任时阑在山洞隐蔽处生了火。
火光在男人的眉眼间跳动,那长眉忽而一动,对方缓缓睁开眼来。
周群眼神清明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左右寻找,直到看见石头上坐着的青年。
任时阑本来正发呆呢,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醒来
了,不由得精神一振:“你醒了!难受吗?......"
他站起来,前前后后给周群找水喝,找东西吃,周群却阻止住他,抓着他的手。
片刻后,周群哑声道:“哪里伤着没有?
任时阑还真没哪里伤得厉害,吃过药睡醒之后,那种五脏移位般的不适已经消退了许多,只有几处不碍事的擦伤他见周群神智清明,虽然脸色因失血苍白而显得虚弱,但尚且能自己坐起来调息运动,不由得松了口气。周群虽然盘坐着,却没有闭眼开始调息。
角落里,阿拉斯加把脑袋搭在前爪上,静静地趴着。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任时阑张了张口,明知道两人对彼此都有许多的疑问,可竟然一时无法说出话。
他重新又以“任时阑”这个名字面对周群,而对方也看着他,轮廓间的神情,在火光中,竟显得熟悉又陌生。任时阑最后说:“给你背后的伤换点药吧。”
周群点点头,把上半身衣裳解下。
他的身躯平日只是看着高大修长,等到脱下衣裳,才显露出一身肌肉,肩背宽阔,腹肌沟壑分明。那线条流畅又不显夸张,在昏黄跳跃的火光中,随着呼吸起伏。
任时阑作为一个Gay,只觉这幅画面对自己的考验有点太超过了。
任时阑赶紧捂住鼻子,示意周群转过去。
对方的背肌线条也是漂亮,只是斑驳的伤口血痕破坏了美感,看得任时阑十分心疼。
白天还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已经愈合了一部分,这恢复力也是惊人。
任时阑把捣成糊糊的草药敷上去,重新用干净绷带缠上,迅速给周群把衣裳穿上,松了一口气道:“好了!他那脆弱的视觉神经和鼻粘膜,可经不起更多的冲击了。
任时阑到小水潭边洗手,回来本打算坐在一边,却又被周群拉住
他只当周群有话要说,便坐在对方身边,却见周群不说话,只是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也不自在起来,摸摸自己的脸
“咋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周群摇了摇头,仍旧注视着任时阑:
“只是觉得和做梦一样。
任时阑觉得这氛围太怪了,存心想把它打破,便笑道:“没错,就是做梦。你闭眼睡个觉,睡醒了我.....他自以为是开了个玩笑,
“走了”两个字没说出口,却见周群长睫一颤,伴随着他的话,眼神变得像受了伤一样。
任时阑心一慌,赶紧道:“我说笑的说笑的,我这不是在这儿吗,不然把你从法阵里拉回来的是谁?”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他索性抓过周群的手,拿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
青年的额头蹭着周群的手指节上,带来温暖的实感,柔软的发根拂过去,像某种毛茸茸的动物突然跑过来蹭你一下。任时阑还在笑着,就被一把拉过去抱住。
周群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腰。任时阑的脸侧蹭过
对方微凉的长发,闻到对方身上带着淡淡血气的味道,一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干、干嘛?”任时阑也被他搞得有点无所适从了,
“你注意你背上有伤啊喂.....
周群却是不断地抱紧他,那力道让任时阑的胸口和他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两个人的心脏就隔着衣服和皮肉,彼此呼应般,“咚、咚"地跳动着
任时阑听着不知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周群的心跳逐渐加快,脸上也有点发热
“对不起。”任时阑听见周群低低的嗓音。
“.....”起先任时阑没搞懂他什么意思。
但几个呼吸过去,他反应过来,"啥"了一
“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当....是我硬要来插手的,还以为自己一定能成呢,结果还是被偷.....两人拥抱的时间太久了,任时阑只觉得跟如此吸引自己的一张脸和一具身躯贴得这么紧,都要快把持不住了,赶紧把周群推开。对方面孔苍白,一双凤目却很深。
任时阑咳嗽一声:
“真不必.
..你不是事发前都安排我去找你师兄了吗?后来的事谁也没想到,再说我俩也是有名无实....
周群一顿:....名无实?"
任时阑感觉对方好像又认真起来了,连忙道:“对啊!从这个角度出发,你也该做的都做了。”
他眼珠一转,又嘿嘿笑道:“不过你要是想补偿我点什么,也不是不行....
周群双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那你为什么执意要救我?”
任时阑哑火。
周群抓紧他的手臂:“为什么我叫你去躲你不肯去?为什么追过来唤醒我?为什么替我挡那一剑?为什......他一时停住,然后才说道:
".....对我说那样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话怎么那么多。
你是蓝猫淘气三千问吗?
任时阑的脑壳疼了起来,眼睛往左往右看,躲避周群的目光:“什么话,我说什么话了?”
“当年你被我打伤,搬回北苑那一晚。”周群不肯放过他,一点点逼近,“你问我,能不能喜欢上别人。哈?
任时阑傻眼。他没想到当年一时口嗨的一句话,对方居然记了这么多年。
他这人小时候就有点嘴上没把门的,加之颜控没救星人,看见长得帅的就喜欢靠过去。
他也有不少直男朋友,有时候直男说起话来,比Gay暧昧多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点,他大学才会倒霉暗恋上那个室友。
但是,说归说,任时阑当初的确是动了点心,谁叫对方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呢?
想到这里,任时阑也不想再隐藏了。
他老老实实道:“是,我是有点喜欢你。”
周群双眸一动,暗沉下来,抓着他的手也握紧。
“但是,那些已经过去了。”任时阑紧接着道,“你是仙门首徒,名满天下,而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要不是做你的假道侣,我连太白的山门都进不去。”他笑了笑。其实要不是因为自己是个系统玩家,他和周群的距离还会更加遥远。
他原本的身份,也只是现代社会的一个普通社畜,自己挣钱自己花,日子说
不不坏,工作就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打打酱油当当炮灰,与周群这样的主要角色,根本是两个
任时阑于是总结道:“所以,我从未想过真要和你....那方面的瓜葛。”
任时阑脑子里又浮现周群刚才没穿衣服的.....
当然,幻想不算想。
他把口水又吸溜回去。
打住,打住!
“咱们往前看。若是你觉得我这个人值得交往。”任时阑道,“咱俩也算是朋友了吧.....是吧?”
洞穴里一时安静。
任时阑觉得自己说开了,于是眼睛亮亮地跟周群对视。
周群的眼中,则像是经历了一场无声而激烈的风暴,情绪复杂翻涌。
他的双眸倒映着青年含笑的面容,终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对了。”任时阑想到还有一件事,他从储物戒里取出青铜剑鞘
剑鞘在他手里,古拙的纹路流转起淡淡金光。
任时阑说:“这应该还给你。”
周群说:“你既然带走了它,它就是你的。”
他要递过去,剑鞘却被修长的指节按住。
"....我也庆幸,你带走了它。”周群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