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阑站在那跟郦廷川对望,一时真摸不清这家伙想干什么。一会儿让他去歇息,一会儿又不让他走...就在这时,他忽然扭头看向窗外:“谁?!”
书房的窗扇推开一半,夜里的微风吹进来,传来临窗的小荷花池里游鱼翻动的声音。
“怎么了?”郦廷川转动轮椅更靠近他身边,一只手抓他更紧了,两人掌心相贴。
男人炙热干燥的掌心给任时阑一种真实感,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任时阑回过神道:“没什么,是风吹的吓我一跳。
他收回被郦廷川抓着的那只手,打了个哈欠:“在这儿坐着还真困了,我去睡了哈。
他转身出了书房,穿过正中房门,只见院中小荷花池边,郦
川的那只雪白的长毛猫,正趴在栏杆上。
它伸出一只爪子,扒拉着栏杆下躺着的,阿拉斯加的脑袋。
蠢狗禁不起逗,仰起头,咧开嘴吐着气
任时阑戳戳阿拉斯加:喂,刚才院子里你看见什么没有?
大狗耳朵竖了竖,扭头看向任时阑:没有啊
虽然是这么说,但阿拉斯加的语气却不是全然若无其事。
任时阑自去洗漱,独自躺在西暖阁榻上,陷入梦中
他仿佛站立于宇宙之中,近处是一片虚无,远处则闪动着点点
大小不一的星芒,离得近的能看见行星的光带,远的则是一片片瑰丽的星云。
有人打了个响指。
任时阑回头,只见一个看上去比他小点的男生,穿着白衬衣和长裤,眉宇间闪耀着年轻的光芒。
,
..”过了片刻,任时阑才从那笑容里看到一点影子,“阿拉斯加?”
“好吧。”任时阑手插进外套的兜里,发觉他自己也变回了现实世界的社畜模样,“现在能解释解释了?”阿拉斯加走近些许,示意任时阑看远处的星星,“我把系统设计成了你们人类比较好理解的样子。”“每一颗星星,就相当于一个世界。
阿拉斯加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做了个放大的手势,远处的一颗星辰就像在手机上放大屏幕那样,一下子来到了他们近前靠近了看,一颗星星的周围还环绕着许许多多的小星辰,甚至小星辰周围也环绕着一些更小的星星。恰如人类在外太空所看到的恒星与行星、行星与卫星。
这些星辰形态不一、光芒颜色各异,正在或急或慢地公转和自转着。
“你把每一颗星辰,看作世界里的一个角色,那么所有的行星都绕着中央的恒星旋转,正如所有重要的配角都在围绕主角进行他们的一生。”“他们之间的角色关系,正如星辰之间的引力,在公转和自转之间保持了一
个平衡,如此维持着世界的稳定。
任时阑挑起眉毛:“那么如果有一颗行星......"
他猜阿拉斯加放大给他看的只是影像,于是伸出手,在一颗靠近恒星的行星上虚空一抓,果然手穿过了画面,...然改变轨道,或者干脆自爆了。”“那么恒星带的引力关系都会被破坏,世界就会崩坏。”阿拉斯加道。
“也许会坍缩....”阿拉斯加的手指一抬,恒星星系便收缩成一个黑洞
“也许会爆炸。”他的手指再向内一勾,星系便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无数的碎片星尘扑面而来。
任时阑的视线忽然被画面旁边的远处
一点格外璀璨的星辰光芒吸引了:“那里是在发生什么?”
阿拉斯加说:“那个世界毁灭了。”
任时阑怔了怔,将目光收回,正要接着开口,忽然宇宙四面传来一阵嘈杂人声。
阿西,要醒了。
任时阑睁开眼,只见天光亮得刺眼,隔着窗户
庭院里传来说话声,有男有女,还有女子的哭声。
任时阑起身,喊了一声,外间寻芳进来服侍他穿衣。
任时阑问道:“什么动静?
寻芳道:“是前些日子府中三老爷送来的一
个婢女。
今天早上,忍冬
给郦郎君
收拾床铺时,发现软枕
里被塞了画符的纸人
便关了院门里里外外搜
查了一番,
在那丫头的房间里找到了一样的
任时阑额角一跳。等等,这是剧情道具吧?
任时阑匆匆穿衣束发,来到院中。就看见小厮仆从围了一圈,一个小丫鬟跪在当中。看眉眼的确有些秀气,只是身体在发着抖。而郦廷川正坐在轮椅,神情淡淡的,正把玩着手中折扇的扇坠
半夏正在审问,小丫鬟还不肯认,只说不知道那些纸人的来历。
半夏便转身朝郦廷川道:“少爷
郦廷川道:“既然如此,打发她出府,就说她使巫术诅咒主人。
大庆朝人人忌惮魔魇道法,一个用巫术诅咒主人的奴婢,即便活着离开主人家,也会被当做妖女,人人唾弃。那小丫鬟当即吓得趴倒在地上:“公子饶命!我说,我说!是二夫人给我的!我听说,这纸人是冯姑给的..郦府的夫人们都有去庙观进香的习惯,这冯姑便是上京城外一家有名道庵的主事,常常出入郦府。这小丫鬟趁着给主人浆洗被褥的机会,把纸人偷偷缝进了郦廷川的枕头里
得到这个回答,半夏等人的表情倒也没有过分惊诧,毕竟从发现这些纸人开始,大家就把这东西的来源猜得大差不差了。半夏对郦廷川道:
“忍冬已经带人出门去找冯姑了
,这时候.......
话音未落,院门恰巧响起,忍冬带着两个小厮进来。
“少爷!小的们还没出城,遇上赵侍郎家的熟
人才知道,冯姑已经没了!说是她半夜忽然七窍流血,抬到城里找大夫救治,还没进医馆的门...任时阑站在台阶上,听见这一番话,背后有点发凉。
这剧情发展,好像快成脱缰的野狗了。
按照阿拉斯加所说的原剧情:郦府二老爷好赌,郦家产业早就有了巨大亏空,这时郦老太君又要让郦廷川接管家中事务。为了避免露馅,二夫人便联合尼姑,买通下人,对郦廷川展开了“魔法攻击”。那个冯姑,其实是个低阶魔修。接下来则是郦廷川中招,不省人事,然后主角出手制裁魔修,救醒他
怎么主角还没露面,小反派就已经挂了?
郦廷川回头,看见廊下出神的任时阑,便过来握着他的手道:“饿了?已经叫厨房备好了早饭。
事已至此,郦廷川便命人将那丫鬟先暗地里打发出去,下人们都散了。
语气平常,仿佛刚才院子里的事没发生过。
吃过早饭,却听见府中下人来传话,说宫中太监过来宣布太后口谕。
原来是太后午间要在宫中摆宴赏花,想起郦廷川在曲江宴上的一曲《凤求凰》,便要召他进宫。
这次太后还一同召了任时阑。
皇宫中。穿过重重殿宇,引路的太监在太液池边停下了脚步,转身笑道
“赏花宴尚未开始,长公主殿下想先见一见郦郎君,还请任郎君在这太液池稍作等待。
任时阑抽抽嘴角,知道他的便宜老爹秦锡坐丞相之位,与垂帘听政的太后母女分庭抗礼、互相制衡,太后和长公主自然是不太待见他。
却见郦廷川皱了皱眉,看向他。
任时阑怕他一张嘴,连长公主都要拒绝,连忙笑道:“好,好,这太液池风景不错,我在这儿坐坐。一边给郦廷川使眼色,示意自己就在这等他。
郦廷川看了他少顷,随太监去了
任时阑便在湖边的亭子上坐了,抬眼望去,湖上十里风荷,晴光潋滟,岸边垂杨繁茂,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宫女上来奉茶,任时阑接过茶盏,无意间一瞥那宫女模样,不由得愕然
“寻芳??"
然而再一看,那宫女又变作寻常陌生的面貌。
任时阑在脑中狂戳阿拉斯加
我没看错吧?刚才我没看错吧?
你没有。阿拉斯加的声音响起,语气是少有的凝重。
阿拉斯加:是这个世界开始不稳定了。
任时阑:所以不是我的幻觉.
任时阑借口说自己打个盹儿,让宫人们都退下了亭子。
他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亭角复杂繁丽的雕刻
一这样人脸变来变去,不会吓着人么?
阿拉斯加道:你是外来者,只有你能感觉到
其他人的认知都处
世界的规则之下,他们是感觉不到的。
任时阑道:所以.....
他闭上眼,缓缓进入睡梦,他们又回到那个宇宙当中
任时阐继续先前没有完成的提问:““树心’又是什么?”
阿拉斯加转动他们面前的星系模型。任时阑才发现,每一颗恒星与行星的内部都延伸出一根淡淡的闪着光的丝线。所有的丝线都汇聚到同一个点上。
阿拉斯加说:“那是系统留给每个世界的“重置点”。”
任时阑摸着下巴,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如果有什么角色出现异常行为,或者剧情发展不对劲了,可以进行‘初始化’?’那还要他们这些玩家干什么,直接把角色一个个恢复出厂设置不就行了?
阿拉斯加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这么容易?‘重置’是迫不得已情况下的操作,而且还不能由我们这些管理员来做。“毕竟如果由我们直接动手,就等于在世界当中又增加了一股力量,同样会破坏原有的角色平衡。这也是对管理员权限的一种限制。“只有当不可抗力出现时,管理员才可以通过指导操作者一
一也就是玩家一一的方式,让操作者引导异常角色前往树心,完成重置。
郦廷川去了约半个多时辰,回来了
任时阑在睡梦之中,听见动静,便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太监笑道:“离赏花宴还有一会儿,两位郎君或可先去,
或在此处随喜随喜。
任时阑上前,让宫人退下,自己替郦廷川推着轮椅,笑道:
“谢公公,我们就在此处赏玩赏玩。
太监与言人会意,便都退下。
任时阑推着郦廷川,沿着湖边的树荫花丛走着。
“怎么长公主还特意叫你去说话?”任时阑开玩笑道,“莫不是看上你了?”
郦廷川不答话。任时阑睁大眼道:“真看上了?”
郦廷川抬头,与任时阑对上目光。
他今天穿一身石青色行衣,交领宽袖,头发束在云巾之内,轮椅行过树木之间,流动的光影在他的眉目与衣裳上交错,形成纹理。这样的俊美光华,双腿残疾倒成了“美人陋处”
“...任时阑又想到刚才跟阿拉斯加讨论的难题。
直到现在,他都没弄清楚具体哪里出了问题。
“哎。”他对郦廷川道,“其实人人都知道我们不般配,要是你喜欢别人,小爷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一一大不了和离嘛。如果郦廷川的偏离是因为他的出现,那么他离开这人的生活,是不是对方就能回到正轨了?
明知道对方只是个NPC,但任时阑想到把这人拉到“重置点”里,对他进行“初始化”,清空对方所经历的人生,总觉得有些残忍。这样的话,那个半夜在床边照顾他、陪他说话的郦廷川,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他的话音还未落,手上便是一紧,连轮椅都被按停。
是郦廷川紧抓着他的手,一双深沉的凤眼盯着他。
“以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以前?以前他说什么了?
任时阑挠头,想到他成婚时对郦廷川放的那些狠话:
“那些....那些..是我被逼婚了不爽才说的嘛,你看你现在又得太后喜欢,又有长公主青睐,我爹也欣赏你,我想动也动不了你......他的声音慢慢落下去,看着日光照耀的太液池之上,一只浑身泛着光彩的巨大鹿影从湖面上一跃而过,它张开的鹿角仿佛撑起天空的神树的枝桠。任时阑知道是这个世界又在不稳定了,显得他好像才是个神经病。
他低头,看到郦廷川随着他视线望向湖面的双眼,心中一动。
郦廷川神色平静,道:“嗯,荷花?”
任时阑道:“你看见湖上了么?
任时阑收起那种莫名的想法,随口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