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时阑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蹑手蹑脚地又往来时的竹林去,想起了上辈子大学那段无疾而终的恋爱。他喜欢的那人跟他同一个寝室,系草,篮球队队长,是那种高大瘦削有力的肌肉型,笑起来嘴角边还有个小酒窝,身边女朋友如过江之鲫。喜欢上直男没结果。大学四年,打饭洗衣服陪读占座这些都算小事,对方有一回半夜阑尾炎发作,任时阑硬是把个一米八五、比自己还重几十斤的大男人扛去了校医院。住院的时候,对方说口里没味道吃不下饭,任时阑来回跑了一个小时,买来对方喜欢的那家饺子
那人也很照顾任时阑,上哪都带着他。那时候任时阑正跟家里吵架,被断了生活费,对方便把饭卡扔给他随便刷,找学生会的给他介绍时薪高的工作,每次拉他出去玩之前,都先把花销包了。大三那年,在迪厅里,任时阑在酒精导致的头脑发热之中朝对方告白,换来对方恍然的哈哈一笑:“跟谁大冒险输了?任时阑只好把话咽了。其实很清楚,对方早已察觉他的心意,却不想给一个明确的拒绝。毕竟只要开了口,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后来毕业,大家自然各奔东西,
但没把话说清楚,是任时阑这段单恋里唯一的遗憾
他看到路边草地里挂着个花环一一不知被谁踩了一脚,柳条和叶片扁扁的,点缀的花朵七零八落,被露水打得蔫蔫的。任时阑有点可惜地捡起来,往头上一戴,步伐散漫地回席去了。
回到酒桌边,问舒还趴在桌前,任时阑把掉出来的匣子塞回他手里,拍拍他的肩膀和脑袋:“二师弟?八戒?问舒迷迷茫茫地抬起头。
任时阑说:“躲在这里灌酒算什么?走!”
问舒:“走哪儿去?
任时阑道:“表白啊!你行不行?
面对任时阑理所当然又带点挑衅的表情,问舒忽然感觉身体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倏地站起身来:“走!栖乌馆。小园的池面微风拂过,带起一点粼粼波光,亭上闲敲棋子。小僮来禀报道:“少主。金家大小姐在外求见。“金大小姐?”竺远山看了一眼周群,露出看戏的表情,“不会是来替妹妹讨说法的吧?
不多时,亭外曲栏传来女子的声音:“这样的热闹目子,两位却在这里躲清闲。
女子一身洒金百蝶外裳、月白凤仙裙,眉目明艳,走来向欠身笑道:“来了太白两日,还没能仔细叙叙旧,竺大哥,周大哥。竺远山和周群起身回礼。金鸣双开门见山,将两封请柬奉上:“下月陆日,我金家的‘海楼’”就要在甘棠港启航,二位若能来,敝船必定蓬荜生辉。金氏以造飞舟起家,这艘“海楼”据说能容纳近千人,是当世最大的飞舟,筑造了近五十年。
“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心血,如今终于得以面世,只是......”金鸣双语调微沉,看向周群,“有件事,叫我不得不来求助二位了。‘她将一封密报取出,交给竺远山二人:“庆廷的淮英王殿下,也预备下个月坐‘海楼’去上京,同行的还有未来的王妃。竺远山道:“这位殿下倒是爱凑热闹,那位王妃又是哪家姑娘?'
金鸣双道:”东陵江家的长女。
她这话一出,周群拿密报的手稍顿了顿,竺远山也看了他一眼
周群开口道:“天霜教要他们什么东西?
”蓬壶凤珠。”金鸣双叹了口气道,“是淮英王给江大小姐的聘礼,若真是在我金家船上让天霜教的人偷去了......那花了这么大心血筑造的“海楼”,一出港就要沾上坏名声了
竺远山将密报放下道:“鸣双妹妹也是不容易。不过你家当世第一的飞舟,我们倒的确想见识见识。金鸣双露出微笑道:“不甚荣幸。那小妹就在浮檀恭候了?
事情谈妥,本以为金鸣双接下来就该告辞了,谁知她却看向周群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妹妹说话太鲁莽,才让周大哥躲到这里下棋来了?周群不紧不慢地在棋盘点上一子道:“只是不喜饮酒,金妹妹多想了。
“哦?”金鸣双挑了挑眉,“那周大哥是觉得我家燕儿哪里不好,是模样、性情不合.....
她又冲竺远山一笑,“还是嫌金氏配不上太白的门第?
竺远山一时都替周群感到压力山大,弄了半天,这大小姐还是来给自家妹妹打抱不平的
”金姑娘哪里都好,只不过。”周群抬眼看向她道,“我已经有了道侣了。"
"...”女子一时哽住,连竺远山都是一愣。
说句实话,周群的这桩婚事,师兄弟们都没有太放在心上,平日里也就开开玩笑。毕竟一来结的是从契,婚事也不曾外扬,二来成婚的对象又是那样....别说竺远山这样知道内情的,就是不知道内情的人,也不觉得是当真了。惊愕了一下,金鸣双又拾起一丝不荀的微笑:“这样大的喜事,怎么我都未曾听过?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我可认识?是已经定了亲了?"“两个月前成的婚。”周群没什么表情道,“他是男人。
金鸣双:“.....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三人都没说话,好在小僮这时过来打破了沉默。
小僮凑向竺远山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竺远山的表情古怪起来,
金鸣双倒也察言观色,何况刚才讨了个没趣,便欠身道:“那就打扰两位清闲了,鸣双先回席了。
竺远山和周群起身相送。等金鸣双走远了,竺远山才对周群道:“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
在家里关起门来收个从契的道侣,不过是小打小闹,可要是说给外人挑明,那就是要把这名分昭告天下了一一尤其这外人还是金家的当家周群将棋子扔回钵内,道:“我的确成婚了。
竺远山嘴角抽抽道:“你.....”他这发小的心思,他是越发猜不透了
花园里,任时阑翻过墙,落地一个踉跄,扶了扶脑袋上的草环
此时园中正是海棠芍药绽放,在静谧月夜之下,是另一种争研斗艳的热闹。
问舒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跳下来。任时阑背上背着六弦琴,弯下一支海棠花枝,嗅了嗅
任时阑问问舒:“竺远山住哪儿呢?
问舒打了个嗝,指了指花园东北方向
他刚要往那边走,任时阑忽然拉住他道:“等等,你先想好说什么,别到了人家面前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问舒恍然大悟,朝任时阑比起大拇指:“还是时阑哥想得周到。
于是任时阑盘坐下来。问舒拿着手中的盒子,面朝一株芍药,还没说话,脸先涨得通红,结结巴巴说:“竺、竺、竺.....我...竺、
不远处廊檐下,并肩而立的周群和竺远山:“.....
任时阑从背上取下六弦琴,一挥手,弦育如流水响起,给他助兴。
问舒:“我、我,我一直.....
任时阑只学过几首吉他曲,太久不弹都快忘了
"The moon belongs to everyone
(这月亮,属于每个人
The best things in life are free
(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The stars belong to everyone
(这星星,属于每个人
They gleam there for you and me
(它们一闪一闪,为了你和我
“这春天的花,这歌唱的知更鸟,这闪耀的阳光。”任时阑闭着眼睛,慢慢找回了熟悉的简单上口的调子,“它们是你的,也是我的。“而爱情会来到每一个人面前。
因为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
在随意而毫无技巧的弹唱声中,问舒渐渐地安定了下来:“时阑哥,我准备好了。
任时阑正要从草地上爬起来,就听见远远的仆从的声音:“什么人!
问舒一惊道:“有人来了,怎....
他回头,只见草地上只剩下了一把六弦琴,再一看,某人已经又爬上墙了。
问舒差点骂出来,怒道:“你等等我!
围墙后传来重物落地声音,以及“嗷”的一声惨叫
飞霞峰山脚,镜湖之上,水天一色,一轮皓月与水中映月相互照映,群山在月夜里化为淡淡的远影,“哇哦!”两个醉鬼拎着酒瓶子,大呼小叫地跑到湖边,靠岸有一只小舟,一柄木楫
水波声动,任时阑跳进船里,捡起木楫,冲问舒招手:“二师弟!走,咱们湖心看月亮去!‘
问舒踉踉跄跄跟差断断续续道“时阑哥你慢点
任时阑把他抓上船。划动船奖,小船慢悠悠的荡开水纹。朝湖中史夫
将山林拂得沙沙作响的风,也拂过任时阑的脸,他十分兴奋。这是他的毛病,一喝酒就变成彻底的“人来疯”船行将湖中的月亮扰得波动打皱起来。问舒在这静谧摇动的水上,不知不觉地趴着船边睡着了。
衣袂飞动,轻纱散扬,峨冠博袖的英俊修士乘月而来
乌眉飞鬓,凤眼若星,神态似冰雪,简直仿若从天而降的姑射仙人。
周群立在船头,道:“闹够了?回去了。
“.....”任时阑傻呵呵地朝他笑,刚要朝前,船身摇动了一下,他脚步一个晃荡,后仰一屁股坐在了船尾。周群的眉头皱起,看着坐倒还无知无觉的任时阑,叹了口气。
他上前甩神俯身,预备把任时阑捞起来,手臂刚刚伸到青年的背部,却被一把拉了过去
”!‘
周群倒不知道这人做了醉鬼反而力气变大,被任时阑拉得往前一倾。
任时阑就在与他距离拉近的一瞬间,将基样东西套在了他头上
草环叶片的香气淡淡弥漫,点缀着刚刚从花园里顺手牵羊的小朵粉白海裳,和一朵绽开的红芍药
花瓣中露珠滚落,些许浸润了男子漆黑的甏角,在月光下晶莹发亮。
周群顿了顿,竟是始料不及。原本凤眼飞扬、高鼻薄唇的冷峻相貌,被那花环鲜妍柔软的颜色一压,把原本的冷肃气息去了十之八九任时阑用双手捧着这张俊美可爱的脸,呵呵傻笑道:“真好看,嘿嘿.....
“.....”周群抓过他的手,“起来。
“困了.....”任时阑跟没骨头一样,往前一栽,抱住了周群的大腿。
周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