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21格格党 > 都市言情 > 肯爱千金一笑 > 九幽(六)

九幽(六)(1 / 1)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好书推荐: 从鱼 山主之女 我,包租婆,坐拥一座城 婆婆你怎么这样[年代] 社畜穿进霸总文学后 被远古病毒标记后[人外] 那个男人 我徒弟可能有病 旧日回响 不许觊觎漂亮老婆!

下一秒, 整个【人皇殿】地动山摇。轰隆声自上而下,震耳欲聋,身旁的湖水剧烈动荡, 施溪屏住呼吸, 抬起头来。

儒家,【天子杵】。

天下排行第四的神器, 终于在这云歌即将覆灭、乱世将至的时刻, 于卫国皇陵最深处现世。

他想过代表帝王的武器,是剑、是刀,甚至是一块玉玺,都没想过, 它会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杵”。

金銮殿四分五裂。

一扇暗门在龙椅后面缓缓打开。

施溪站起身来,双腿已经跪得发麻。

少年脸色苍白,深呼口气,强作镇定, 踩上台阶, 来到王座之前。

施溪低头, 看着这张黑色龙椅,晃神了片刻。不可否认, 它的魅力确实很大, 要不然古往今来,也不会有那么多英豪为它折腰。

只可惜,他注定当不成皇帝……

施溪握剑, 一步一步行走在黑暗的甬道中。

千丝万缕的光透过墙壁罅隙照进来。

幽蓝色微光,照出墙上一个又一个卫国子民耳熟能详的名字。施溪像走在历史长河里, 去观看云歌千年的历史。

她一直都很美丽, 尊贵优雅, 为六州景仰。

帝都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天才君子,文人墨客。

哪怕他见到她时,她已经凋零垂朽,可从高耸入云的庙堂,巍峨矗立的城门,还是能窥见一丝她旧时的繁荣。

施溪这一刻终于懂了,云梦台为什么会成为云歌的标志性建筑。

因为那青岚缭绕的黑塔,和飘零云上的哀歌,都和云歌给他的感受一模一样。

清冷,孤寂。沉默,哀伤。

与这里发生的一切种种,都变成千古一梦。

好在,云散梦醒,一切都要结束了。

施溪终于见到了天子杵。

它漂浮于一口棺材上,没有金银做装饰,也没有玉石做点缀。它过于简单,就像是民间百姓用来舂米、捣衣、筑土的普通棒杵。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到它上面萦绕的紫色龙光。

从翟子瑜口中了解到儒家术士修行的本质后,施溪见到它的本来模样,竟然毫不意外。

儒家成圣,是要领悟“权力”。可儒家成神,或许就是要抹平这种尊卑等级了。

就像兵家成圣,是要成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但兵家成神,绝对是为了“不战”。

天子杵,天子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以儒家怎么会容忍有“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一刻呢?

血流漂杵时,一定有人会握住这根杵,站出来,铁血丹心,对抗皇权。

就像他现在这样,拿起它,是为了废云歌最后一代帝。

“谢谢。”

施溪哑声说。

他本身就是神器千金的主人,所以并没有被天子杵的气势所碾压。掌心贴近冰凉的杵身,施溪闭眼,催眠自己就把它当做一根短棍使用。

可天子杵到底和寻常短棍千差万别。

施溪握住它的时候,身体都忍不住发颤。

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无比神秘,又无比强大,汹涌澎湃,隔着皮肤血肉,都能烫到他骨骼深处。

天子杵的表面并不是光滑的,上面有很细的文案,像是某种龙的图腾。

施溪低头,忍不住想,天子杵的杀机是什么呢?

天下排行第四的神器,杀机估计可以瞬间毁灭一个大国几亿万人吧。

可惜它从未有过主人,所以世上也还没有人能得知它的杀机。

他拿起天子杵后,人皇殿随之崩塌。

坍塌的碎石滚滚落。

施溪最后看了眼宫殿废墟,随后头也不回,转身往上游。

他出水的那一刻,轻轻吐出口气,如获新生。

施溪的眼睫被湖水弄湿,上面凝着细碎的水珠,就跟他的眼神一样冰冷。

“来吧。”

他用灵气把衣法烘干,然后朝瑞王走去。

瑞王从一个凡人变成术士,无论是敏锐程度还是反应能力都不行。所以一下子就被施溪用障眼法甩开,现在只能无头苍蝇似的在地宫走。他担心施溪逃之夭夭,心急如焚,几乎动用了整座皇陵的力量帮他找人。可惜【人皇殿】并不在卫帝管制的范围内。

瑞王找人无果,越发慌张惊恐。

施溪世子的身份,就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施溪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安宁。

“出来!卫溪!你给我出来!”

施溪从湖中脱身,就看到瑞王气急败坏,肆意用术法摧毁一间又一间的椁室的模样。

掘地三尺也要杀了他。

他忽然想到了纳兰诗写在宣纸上的话,【是当年一朝少年勇,所向披靡。到头来发现人的天赋,从一开始就有三六九等。】

都不需要看天赋。在云歌,血统就注定了三六九等。

连瑞王这样的人,都因为流着卫国宗室的血脉,可以瞬间拥有比肩圣者甚至超过圣者的力量。

施溪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从黑暗中走出来,平静轻声开口:“你到底在怕什么?”

瑞王猛地转身,眼中已经有血丝了,看到施溪的第一眼,嘴里就开始喃喃:“你早该死了,你怎么可以活下来……”

他拿着宝剑,不顾仪态,朝施溪刺过来。

“去死,去死!”

施溪:“你说卫姜做帝姬是劫难,你登基成帝,又何尝不是云歌的劫难呢。”

“九阙政变后,人人都说,卫国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你作为卫家最后一代帝王,也理应和帝都一起赴九泉。”

瑞王彻底杀红了眼,脸上涌起阴狠的笑来:“我的好侄孙,你先去和你娘一起下地狱吧。”

他终于敢承认自己亲自杀害卫姜的事了。

瑞王的表情扭曲又疯狂,喘着气嫌弃道:“卫姜那样彻头彻尾的疯子,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你也不用跟我装模作样了!承认吧,你也是个疯子,回云歌就是为了夺权!”

施溪:“你说得对,我其实也不正常。”

他要是正常的话,就不会身处【化械期】,还孤身一人来云歌了。

地下六年,不见天日的修行,无数次痛苦的自省,真的是封闭情感,就能轻描淡写遮掩而过的吗?

千金楼无一生还,血和泪织成的双月之夜,将他无忧无虑的水晶阁楼彻底毁灭。他被迫成长,被迫分别,被迫接受这个疯魔的异世,也被迫接受亲近之人的生老病死。

机关城一千八百个日夜,他每天遥望看水车时,安静空茫,想的都是什么呢?

纳兰诗厌恶透了天才一词,但她不讨厌他,她说她喜欢他的安静。

其实那不是安静,而是孤独,还有无法排解,不敢去细想的难过。他一开始以为徐平乐和他是一路人,可后面发现,原来他们不是的。

这地下六年的时光里,除了黄老和谣娘,他没有结识任何朋友。

他的时间都停在了千金楼的漫长雨季,从未走出来过。

所以,才那么执着于修复【千金】吧。

施溪自嘲一笑,喃喃说:“杀了你,也算是还【玄天木】的恩吧。”

他不再和瑞王废话。天子杵重如千钧,施溪握在手中,轻飘飘,像握一把见血封喉的匕首。

这一次他近身瑞王。

那条金色巨龙睁眼,而施溪终于可以不再畏惧它了。

本就是用于废帝的天子杵,为屠龙而生。

天子杵重重挥砍向瑞王的肩颈,同时也打上那条巨龙的七寸。龙息一吐,咆哮声震天撼地,金色的瞳孔涌现出无限怒意来。施溪面无表情,衣袂翻飞。他双手握住天子杵,凌空一击,落在了龙的双眼之间。

瑞王发出凄厉痛苦的尖叫,难以置信,看向施溪。

“你能伤我?!你怎么能伤我?!”

施溪没理他。

巨龙也挥动尾巴,彻底被激怒,它高扬起头,用白色的龙角朝施溪顶过去。施溪的速度抵不过他,被它撞飞到墙壁上,突出一口血,闷哼几声。

巨龙乘胜追击,龙爪试图踩断施溪脖子,可是施溪忍痛抬手,用天子杵挡住了这一击。

天子杵上面的紫光对巨龙来说就是偌大的折磨。

它身体翻滚,又是好几声震碎神魂的怒吼。

施溪抓住一边岩石,踉跄站了起来。

他要杀的这条龙,不是恶龙,是陪伴了卫家几千年的护国神兽。

天子杵的紫光,对施溪来说是冰冷的,可对金龙来说是滚烫的。

烫在它的心脏,烫在它的逆鳞,烫在它的四肢百骸。到最后,巨龙奄奄一息,那双金色瞳中,已经若隐若现有眼泪了。可它还是低声嘶吼着,试图用声音吓退企图冒犯卫帝的人。它伤痕累累,用血淋淋的尾巴把瑞王保护起来,明明对天子杵生了惧意,却怎么都不肯退后。

施溪对上它的目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瑞王跪地上,已经被吓破胆,开始语无伦次。

“别杀我,别杀我。卫溪,我是你叔公啊。现在这世上,卫家就只剩你我了。”

“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卫溪,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你不能杀我!”

瑞王身上血和泪一直流,顾不得身份了,直接开始跪地痛苦求饶。

施溪一言不发,他走过去,看向那条金色巨龙。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掠过很多,属于他又不属于他的记忆。那首还在胎腹中,就听卫姜哼唱过无数次的歌谣,重新响在他的耳边。

千年荣光,不过蜉蝣之命。

施溪走上前,用天子杵,做匕首,捅穿了巨龙心脏。

巨龙闭上眼,漫漫金光化飞灰,龙的骨架,圈住云歌的最后一任帝王。

施溪弯下身,对上瑞王涕泪横流,狼狈惊恐的脸,轻声说:“你错了,叔公,我很早的时候就死了。你死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卫家人了。”

他用天子杵,杀死了他最后的亲人。

卫国宗室,从此,空无一人。

天子杵贯穿心脏,瑞王死不瞑目,扬起脖子,嘴里发出“嚯嚯”的喘息。

他双眼狰狞地看着施溪,面目扭曲,好似要化作厉鬼向他索命。

而施溪安静和他对视,下一秒,抬起手,轻轻帮他合上了双眼。

施溪脸上、身上、手上都有血,他的血和瑞王的血融合在一起,一起流入皇陵的土地中,殷红冰冷。

这里的椁室有些是用泥土做的,有些是用木头做的。金龙死去,瑞王死去,那些被帝王召唤出来的死侍都簌簌化为湖水。阴冷潮湿,像下了一场雨。施溪在和巨龙的打斗中,早身受重伤。

他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插剑于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长发落下,脸色苍白,安静看着地上的血,久久不言。

云歌啊……他离开地下,闯荡天下的第一站。

他还未曾见过这六州的繁华,先目睹了盛世的衰败。就像他还不懂什么叫桂花载酒的少年游,先知道了,传奇的答案。

雨水一滴一滴落在龙骨上。哒哒,哒哒,像是云板传丧,一声,一声。

施溪深呼口气,平复心情,决定不再久留。

杜圣清马上要过来了,他得赶紧走,回墨家机关城。

施溪擦了擦血,拔剑起身,但是他站起来的瞬间,身体就僵住了。

血液一寸一寸凝固,灵魂冰冻三尺。

他身后来了人。

那人的视线,饶有兴趣落在他身上,似感怀,似叹惋。

杜圣清说:“柳从灵真是瞎了眼。我二十岁的时候,可没有你这种魄力啊。”

施溪拳头捏的指骨发白,他转过头去,终于亲眼见到了他这位,素未蒙面的生父。

六阶圣者,可以永葆青春,但杜圣清显然不是在意相貌之人。所以他两鬓有几丝几缕的白发,也没有在意。可即便如此,杜圣清依旧是风流清雅,年轻的,他身着淡紫色的长袍,见了施溪后,把折扇收入袖中,唇未语先笑,提醒说:“你取了天子杵,都不做点善后工作的吗?”

杜圣清偏头,一挥衣袖,像个帮儿子收拾烂摊子的父亲,把所有马上毁灭坠落的事物拖住,让它们凝固于空中。

“走吧,这里马上就要塌了。”

施溪嗓子暗哑,说出每个字都像是从刀尖滚过:“……杜圣清。”

杜圣清弯唇,笑看他:“你喊我什么?这么没大没小的吗?”

施溪忍住想吐的欲望:“你休想从我这里拿走天子杵,除非我死!”

杜圣清倒是不和他争:“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也只会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想要就给你吧。来,跟爹过来,爹带你去找卫国皇陵真正的好东西。”

杜圣清捋起袖子,从地上,取了根龙骨当顺手武器。他做这个动作时,格外潇洒随意。不像是那机关算计、阴狠毒辣的野心家,倒像是个带着儿子去田间探险,平易近人的父亲。

是啊,杜圣清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会像瑞王那样高高在上,也不会像卫姜那样疯疯癫癫,他甚至不需要装模作样,因为对他来说,除了成神外,一切名利荣辱都是过眼云烟。

施溪一动不动。

杜圣清笑看他一眼:“我要是真想对你动手,你早趴地上了。那么紧张做什么?”

施溪抿紧唇,后退一步。

杜圣清觉得他挺好玩,叹息:“我的亲儿子啊,你但凡聪明点,都该知道听我话,是你现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吧。”

施溪:“你到底要做什么?!”

“带你去找好东西。”杜圣清微笑看他一眼:“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你不会以为,我是想夺走天子杵,然后使用它的杀机,血洗云歌吧。”

施溪没说话。

杜圣清:“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大恶人吗。”

施溪在自愈伤口,低头,等着找到机会逃走。

杜圣清用龙骨在前面开路,温声说:“其实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杀人就是件麻烦的事。我小时候仇人不少,一个个都欺负我是个软柿子,上赶着过来踩一脚,不过他们踩就踩吧,我也不记仇。”

“我敢说,我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脾气都要好。”

“儿子,纠结恩与怨都是很没必要的事。”杜圣清走到那面湖前,将薄薄的龙骨,远远抛入湖,甚至还起了几个水漂。黑发如瀑,紫衣猎猎飞扬。他偏头说:“你不该纠结恨我还是怕我。你该想的是,怎么利用你我之间的父子关系,达成你的目的。”

施溪对上他的眼睛。

他以为杜圣清风流满天下,眼睛应该是阴邪多情的。可是在空无一人的地宫,他亲生父亲的双眼,安静平淡,就如这潭死寂的湖。

杜圣清说:“我想成神。儒家第七阶,我走的是人皇道。”

杜圣清弯唇,淡声说。

“我需要成为人族唯一的皇。”

“云歌殁后,这里会成为九幽。我将从这里,开启我一统天下的成神路。”

“我从没想过杀谁,只是这一条路上,总是有太多坎坷风霜。我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容易成为一个明君,你信吗?”

施溪听着他的话,没有反驳。

这世上应该没有比杜圣清更无情无欲的人了吧,在不需要引出内火后,他连世俗情欲都没有了。

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纯粹,叫他恨都无所谓恨。

施溪说,“如果成神的代价,是要你杀光天下人呢?”

杜圣清笑:“好问题。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真把我当一个大恶人了。”

施溪哑声:“你带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杜圣清:“为了开棺。”

施溪重复:“……开棺。”

他说:“嗯,儒家的本源其实是‘仁’之一字,什么君君臣臣,都只是礼乐的表面。现在云歌成为炼狱绝境,圣人学府的师生想出逃,城中的百姓想出逃,都得经过这里。你猜,这些死去的圣者,会不会自愿开棺,用尸体替这几千万人,铺出一条活路。”

杜圣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并没有什么操控一切的得意。甚至,他目光看着沉沉的黑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

施溪轻嘲道:“你和卫姜一样的,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杜圣清:“那你作为我们的儿子,就没有什么一定要达到的目的?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施溪垂下眉眼:“没有。”

杜圣清笑:“小溪,你作为六州第一个精通百家术的天才,就没想过【婴】口中第一个成神的人会是你吗。”

施溪别过头去,不语。

杜圣清说:“你要是第一个成神。我也会很高兴,毕竟你告诉我,这条路是有尽头的。”杜圣清说话的语气安静而认真,他找了块石头坐下,紫色的衣袍,无风自动,“他们都在往这里跑。”

施溪:“是你把他们逼到绝境的……”

杜圣清颔首,漫不经心说:“是我,不过我没想过害死他们。”

“如果棺开后,尸骨成路。我会让所有人住手,叫云歌城的人安全离开。”

他偏头一笑,重复:“我说过,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能避免的杀孽,我不会主动沾染。”

“小溪,留下来吧,成为九幽的少主。到时候,你会是天下的太子。”

施溪:“你想培养我?”

杜圣清直言道:“对,想要踏平其余四国,我需要很多强大的同盟。这世上,再没有比我儿子天赋更高,而且更值得信赖的人了。”

施溪:“跟你合作,不是与虎谋皮吗。”

甚至比与虎谋皮更可怕。因为杜圣清,是一个完全不被情绪左右的人。他从不贪婪,也从不嫉妒。他只是想成神,无所谓是不是第一个人。

有句话施溪没和杜圣清说,在他杀死瑞王的那一刻,天子杵给他一点轻微的反应,他冥冥中感知到,所谓的天下之主,注定是孤家寡人。

杜圣清想成人皇,最后一道坎,一定是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杜圣清淡淡说:“可你不在九幽的话。我是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未知隐患的。”

他把玩着掌心的石子,一颗一颗,打水漂玩。

“好好考虑下吧。你身体里有我一半的血,这世上,我也是你最值得信赖的人。”

施溪站在黑暗中,无声讽刺地扯了下唇角。

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伤势还没自愈完,他只能强忍着痛苦,和杜圣清周旋。

就如杜圣清所说,云歌城所有人都慌慌张张在往皇陵这边赶来。

可是天子杵出世后,废除卫帝,这里成为无主之地早就濒临崩塌,马上就要成为一片废墟。

外面淫雨霏霏,施溪依稀听到了错乱的脚步声,吼叫声,呻、吟声,和哭声。百姓们闯入宫中,看到满地的尸体,会是什么感受。

鬼将军的十万阴兵消散了,可是【虫师】还在,柳从灵还在,以及那位从灵墟崖叛逃,走火入魔的青玄道人也在。元婴期往上,出窍期的道家圣者,早成为威震一方的魔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抬手就能摧毁一座城。

罗文遥死,地宫塌,圣人学府大乱阵脚。

【九阙】早就拦不住那群人了。

他们都进了城,埋伏下天罗地网,预备大开杀戒。

杜圣清疯得扭曲纯粹,但那群人不是的。他们被诸子百家正道通缉多年,早就被逼出了一腔怒火。而云歌作为儒家的起源地,不知道是多少人的发泄口。

野兽在追人,藤蔓在缠绕尸体。

毒虫密密麻麻爬满了墙。

狂风暴雨,惊雷闪电,都从天而降。

雨水,地震,烈火跟瘟疫一起到来。法家画地为牢,名家言灵诅咒,城中百姓像是被圈禁的蝼蚁,肆意被强者践踏。

杜圣清没有下令杀光城里人,可他的手下无师自通,疯狂屠杀这座帝都。

施溪在地宫深处,都能听到上面的绝望尖叫。

他们把皇陵当做最后的出路,跌跌撞撞,躲过无数灾难,浑身是血往这边赶来。

却不知道,皇陵里,坐着今日的罪魁祸首,坐着最危险的敌人。

“这边!”

“往这边走!快到了!快到了!”

“救命!”

“救救我啊啊啊——”

“阿妈,虫子,虫子!虫子追过来了!”

杜圣清抛完了手中的石头,看着湖水下的棺材,平静说:“他们也不会想到吧,卫国废帝和云歌城破,竟然发生在同一天。”

卫国皇陵,是云歌城破时,百姓们唯一的希望。

可今天天子杵出世,杀神龙废帝。

皇陵没了主人,名存实亡,再也当不了百姓保护所。

甚至它的坍塌,是对所有人,更进一步的灾难。

杜圣清轻笑一声,开口。

“我知道,你们不会无动于衷的。”

惠夫人说,卫国皇陵的棺材永远不会打开。其实不尽然,只是条件特别、特别严格。

就比如现在。

杜圣清谋划多年,谋划了废帝,谋划了天子杵出世,也谋划了今日的云歌炼狱。

终于达到目的。

把圣人学府,逼到皇陵里。

把万万人逼到,沉棺前。

把云歌城所有人的痛苦眼泪,都摆在这些长眠在此的儒圣前。

他不信他们无动于衷。

为了救人,为了圣人学府的传承,更为了保留云歌最后一分尊严。

……他们都会开棺的。

杜圣清轻轻拍了下手。皇陵继续崩析。乱石,沙土,纷纷扬扬。

普通人甚至到不了这里,直接被拦在了地宫外。

他们受了很重的伤,目睹亲人一个一个离世,经历无数磨难终于来到这里,却发现走投无路。于是只能跪地上。红着眼,颤抖着声音,一声一声求助于先帝,磕到头破血流。

可卫国已经没有“皇帝”了。

没人回应他们的求救。

翟子瑜最后也来了这里。

鬼将军进宫的时候,他就知道罗文遥已经死了。后面十万阴兵烟消云散,翟子瑜低头,看了眼掌心的玉佩,见它碎为粉霁。知道那个小孩,最后选择了怎样的人生。

“院长!”

圣人学府的老师们看到他的瞬间,都红了眼。

可翟子瑜只是挥挥手,疲于去说话。

“院长,皇陵没有回应。”

“怎么办,院长……我们进不去,我们现在该怎办!”

“院长,地宫,塌、塌了!”

“救救我,仙人,救救我……”

“虫子飞过来了!虫子飞过来了啊啊!”

“水,你们看到水了吗。”

洪水滔天,势要淹没这千年皇城。掌事姑姑脸上也满是泪痕,却并不是为了自己而落泪。

“仙长……”

所有人都噙着泪,恐惧不安,把希望寄托于圣人学府身上。

翟子瑜轻声说:“别急,会有路的。”

“可是它们追来了,它们又追来了啊。”

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抱着尸体失声痛哭。

翟子瑜是圣者不假,但云歌城,外面有太多太多圣者了。

天上黑云翻涌,地上雨水泛滥。

在道圣的操控下,淹没宫阙飞檐。

玉树歌残王气终。他站在山头回望,那些苟延残喘往这边赶来的百姓们,乌泱泱,像是成群成片的蝼蚁,在洪水中挣扎。

圣者操控风雷雨电,一道紫色惊雷劈下,狰狞如巨蛇。闪电入水的一刻,估计会带着所有人一起暴毙。

这是魔头的残忍,可有人帮他们阻止了这一变故。

风与云,都是天地灵气,那道紫色的雷,被一道莹白色的光轻轻抹去。

甚至,他还出手,帮他们肃清了这片天地。

翟子瑜低头,在山脚,看到了那个他引来云歌的人……

而正在布阵的玄清道人,突然被人打断施法,猛地愣住。

他难以置信,抬起头来。

地宫内,杜圣清再一次问施溪:“作出决定了吗?”

施溪:“我很早就给了你我的答案。”

杜圣清要笑不笑:“也罢,看来我杜某,注定要绝后了。”

他从石头上站起身来,脸上的笑容淡去,眼睛锁向施溪。眼神有些不解,又有些怀念。施溪的五官有一些依稀可以看见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杜圣清从袖中取出折扇,如闲庭散步般,朝施溪逼近。

“你就算是虚与委蛇,也不该拒绝我的。”

“我想杀你,并不是被你激怒,只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

“我当年杀父是为了证道,而你母亲杀父是为了篡位。那么你呢,施溪,有一天,你会为了什么杀死我?”

“这像是一种血脉的轮回。”

“而我不想留这样的隐患。”

杜圣清手中折扇,连扇柄都是刀刃做成。

他合扇,把它作为一件刺刀,玩弄于手心。

白色的扇面不是纸,而是葬礼上用的素缟。

“我前几年,从楚国名家得来这一件神器,名曰【吊唁】。”

“就当是我,为你,为卫家,为云歌,献上的祭品吧。”

他不会轻视自己的孩子,就像他不会轻视二十岁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隐忍、狠毒,也知道自己的天赋、未来。

所以杜圣清并不轻敌,出手,就没想过给施溪一丝一毫的活路。

【吊唁】在他手中旋飞,破空而去。

施溪后仰脑袋,避开刺刀的致命一击。

可他仰起头,只见【吊唁】在他上空开扇,扇面上的黑色悼文如水一般涌动。而后,一双无形的手,开始一节一节撕扇。

纸张哗啦啦落,这一刻施溪耳边听到了无数人的哭声,有稚子,有老人,其中最悲戚的,是那专为丧事而来的哭婆。

名家,名家。言灵者,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一种烙印。

更别提这是葬礼上的悼亡词……

如今这些吊唁,都是送给他。杜圣清一出手,就毁了一件名家神器。释放杀机,为了杀他。

施溪被【吊唁】所诅咒,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被白布绑了起来。他只能转动眼珠子,头痛欲裂,听着他的“妻子”“儿子”“亲朋好友”都过来奔丧。

而现实里,他的亲生父亲,遥遥看他一眼,冰冷残酷,便不再管他了。

闭嘴,闭嘴!

都闭嘴!

他脑袋要炸开,可是被“吊唁”缠身,他除了浑身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吊唁】的杀机,不是像【玄天木】或者【心弦】那种范围伤害,它是只针对一个人的诅咒,逃无可逃。

他该怎么办。

吊唁声已经哭到要为他下棺安葬了,马上他就要死了。

施溪痛苦地蹲在地上,眼中蕴了一层眼泪。名家的诅咒,从开口的那一刻起就生效。

他痛到浑身发颤,连天子杵都握不住……可他不能死在这里。

施溪耳边都是哭声。真真假假,此起彼伏。

云歌城的人在哭,葬礼上的人都在哭。

所有人都在哭。

好吵啊。

施溪这一刻,心脏和灵魂跟着一起发颤,他泪水止不住,恨不得立刻死去。

最后他抬起头,目光冰冷看向了那面湖。

吊唁声里,哭婆绑住他手,堵住他的嘴,跟他说黄泉路远,要吃好喝好地走。

施溪死咬牙关,元婴脱壳,以此赌命,强迫着自己,跳入湖水中。

哗啦!

湖水溅起大浪。

施溪又一次看到了幽蓝湖水中,那无数沉棺。

……救一下我吧。

他恍恍惚地的想,他被吊唁诅咒,又身受重伤,连千金的杀机都放不出。他的眼泪落入湖中,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施溪游到一口棺上,千金作锤,打算强行开棺。

可他凿上去的刹那,除了手臂发麻,心脏也跟着发麻。

施溪看到一条裂缝出现在棺材上,一时,久久愣住。

都不需要他来开棺。

当他的眼泪,和云歌亿万人的哭声,传到此处时,所有长眠的圣者,都“苏醒”过来……

千金楼囚禁了一个湘水君,于是他死去后,瘴气弥漫十万大山。

而云歌地宫“囚禁”了卫国几千年的历代儒圣……

他们这一刻开棺,尸体重见天日,毁天灭地的力量,将不该出现在云歌的术力全部驱散,包括施溪身上,属于吊唁的诅咒。

儒家仁爱。

他们用尸身白骨给圣人学府和云歌城的百姓,铺了一条最后的活路。

而代价是,从此以后,以云歌为中心,方圆万里,云遮雾罩,再不见天日。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新书推荐: 偏心假千金,我断亲成顶流你们哭什么? 离婚后她逆袭成豪门,渣父子悔哭了 坠机后,我救了女老板 裙边触礁[先婚后爱] 替身三年,离婚签字他却红了眼 融合是最高贵的召唤方式! 劲潮 斗罗之双性恋人 [综英美]低配富江小剑侠呼叫小闪 排球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