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考虑了很久, 觉得嬿婉肯定不会喜欢兵器,而自己又做不来其他的器物,于是最后决定折中而行, 参照着银蟒鞭的设计、做一条马鞭出来。北疆人人善骑, 嬿婉也不例外,应该会用得上的。
至于安思远想要的混元锤,做起来就更麻烦一些。锤头通常都是以模具浇铸, 可现下因为加了一个尖头, 需要分开来加炭粉和锻打, 稍有失误就得全部返工。
忙碌了两个月,终于赶在跟安思远约好的日子前, 把东西都做了出来, 虽然不算完美, 但功效还算达标。
阿渺有些小兴奋地去找卞之晋和甘轻盈, 想向他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成果, 刚走到正庭门口,就看见卞之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而甘轻盈拎剑追在后面。
两人瞧见阿渺, 皆是脚步一缓。
甘轻盈抬剑指着阿渺,“姓卞的, 你今天要是跑了,我就把小狸一剑杀了扔沂水河里!”
对面卞之晋梗着脖子,“你杀呀, 杀呀,我不信你杀得了小狸!”
两人对峙不退。
阿渺这些年早习惯了两人吵嘴拿自己当赌注,上前岔开话题:“师姐,师兄, 你们想看我做的混元锤吗?”
甘轻盈却没有上当,调转剑头,指着卞之晋,“你以为我说笑是吧?我早就说过,要是师父不收她,我就杀了她!这回青门的人来送信,八成与师父的行踪有关,如此紧要之事,你竟然因为来送信的是冉红萝门下的弟子,就吓得要跑!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现在这幅老不兮兮的丑样子,她还能看得上你、再抓你回去?做你的黄粱梦去吧!”
卞之晋被甘轻盈戳破糗事,老脸涨红,索性也豁出去了。
“跑不跑是我的事!你个凶婆娘少管!说老子丑,你自己不也一样?要不然,当年姓柳那小子也不至于背弃师门……”
话还没说完,甘轻盈的剑尖已经劈到了他面门。
卞之晋双足点地,衣袍飞鼓地反身纵跃闪避,连续梯纵数次,斜踩石阙,疾逃而去。
甘轻盈也追了出去。
剩下阿渺留在原地,一脸懵然。
今天好像……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秘辛欸……
甘轻盈年轻时曾发过誓,此生绝不踏出天穆山一步,所以追出去没过多久,便一个人悻悻地折返回来。
心情极度恶劣之下,撞见任何跟卞之晋有关的人或物、包括跟着他学武的阿渺和白瑜,甘轻盈都是一张凶神恶煞的黑脸。
这下阿渺也不敢让安思远上山了,到了约定的时间,直接在临近暗河的水边截住了他的船,把给嬿婉的礼物和混元锤交给了他。
安思远今日,特意换了身新做的衣袍,发丝也梳得一丝不苟,没想到一见到阿渺,对方竟像是一副想让自己马上就走的样子。他毕竟是风闾城成名已久的小霸王,不由得顿时自尊心受挫,冷着声让摇船的护卫下了锚,自己跳下船拉着阿渺往山上走。
阿渺拽住安思远,“我师姐最近心情不好,总是喊打喊杀的。而且这两天会有客人过来,我们就在山下玩,好不好?”
安思远顿住脚步,“你只是不想上山?不是不想见我?”
阿渺摇头。
怎么会不想见他?卞之晋跑了,白瑜一向话就少,这几日连甘轻盈也不搭理人了,阿渺一个人苦闷坏了。
安思远的神情和缓下来,翘了翘嘴角,转身回到船上、取了个装得鼓鼓的布囊提在手里,重新拉了阿渺走到附近的一片林间。
“这是什么?” 阿渺很是好奇。
安思远拉着阿渺坐到一株树下,从皮囊里取出了一把螺钿紫檀琵琶。
阿渺凑近细瞧,只见那紫檀琵琶华美异常,正反面皆镶嵌着精致的螺钿图案,边缘处描有金线,间或点缀着色泽华丽的玳瑁与琥珀,纵然她幼年在宫中阅历甚多,也觉得颇为瑰丽罕有。
安思远一直留意着阿渺的反应,见她似有惊叹之色,挑眉道:
“怎么样,这琵琶好看吧?”
回到风闾城之后,他连着几晚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地想着阿渺、想着自己与她相处的种种。一会儿觉得有些甜,一会儿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想得再多些的话,还会觉得自己的某些念头挺龌龊的……
北疆男女向来大胆奔放,表达直接,安思远家世显赫,人又生得高挺矫健,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在他面前献殷勤的女孩。可那种炽热娇羞的目光,他从没在阿渺的眼中看到过。
自诩精于此道的好弟兄给他支招,道:“你那位毕竟是公主,身份尊贵、眼界又高,不像咱们北疆的寻常姑娘,随随便便耍几招马术箭法就能让人家看入眼。你得弄点风雅有格调的,懂吧?不过吟诗作对什么的,估计你也装不来,要不……临时抱佛脚学点器乐之类的?我看我爹他们营里那个弹铜琵琶的军乐师就弹得不错,要不让他私下教你几段?”
于是,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嗯,很好看。”
阿渺点了下头,伸指拨动琴弦,清泉之音自指尖淌出,“不过这种样式的琴,应该叫阮琴才对吧?”
安思远恍若被迎面浇了盆冷水,黑下脸来,“卖琴的人说是琵琶。”
这可是他用了两匹最上等的千里马,从一名西域奸商手里换来的!当时虽然也觉得形状有些不同,但都是抱着弹的乐器,声音也差不多,对方也一直叽里咕噜地喊着琵琶、琵琶……
阿渺倒不以为意,“叫琵琶也没错,阮琴也许是南边才用的名字。”抬起眼,眸光殷切,“你会弹这个呀?”
她离开皇宫时年纪尚小,不曾认真地学过什么乐器,倒是一直记得从前萧劭弹的那些琴曲,心中很是怀念。
安思远稳下心来,定了定神,抱琴入怀,一脸严肃地扭转琴轴、调整音调。
手指触弦,叮咚拨出几个散音,余光瞟到阿渺一脸专注的姿态,突然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红着脸说道:“你能不能别盯着我啊!”
“我没盯。”
阿渺很配合,支颐阖目,“我闭上眼睛了。”
安思远扭头查验,见阿渺果真认真地闭上了眼,两排微翘的睫毛像小刷子似的、时不时轻轻颤动一下,红润的嘴角轻轻扬起,噙着一丝笑。
他却越发紧张起来,手心都攥出了汗,最后索性自己也闭了眼,按照记忆去摸触琴弦。
山风清凉,草木幽香。
身畔的阿渺明明隔得有些距离,可不知为何,安思远总能感觉到,少女细细柔柔的呼吸,不断吹拂在自己的面颊上、脖颈间……
他嗓子有些发干起来,心突突直跳,猛地将阮琴扔到一边。
虎子那臭小子乱出的什么破馊主意!等回了风闾城,一定揍爆他的头!
一旁的阿渺睁开眼,有些诧然,“怎么了?”
安思远面色涨红,手指有些局促地攥着,一双灰褐色的眼眸,倒映着自树叶间隙洒落的阳光,亮晶晶的,一瞬不瞬注视着阿渺。
他这个年纪的男孩,看到漂亮女孩,就觉得像看见了柔软娇艳的花一般。
可不同的是,阿渺这朵花,跟他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
鲜活而明亮,会含着朝露徐徐打开花瓣,也会在暮光中轻轻随风颤动,还会在骄阳下舒展花蕊、吐露芬芳……
“阿渺,你能……能让我亲你一下吗?”
阿渺愣住,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
安思远调整了一下坐姿,凑近了些,依旧盯着她,语调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不稳,“就……就亲一下脸,行吗?”
阿渺隐隐觉得有些羞怯难堪起来,瞪着安思远,“为什么啊?”
她一直避世而居,所接触的人物事俱是质朴单调,对于男女情|事的了解,还停留在小时候宫中所习的内闱礼教,半懂不懂。
为什么?
这下轮到安思远一脸茫然了……
还能为什么?因为骄阳明媚,和风温柔,身畔的人又如此殊色耀眼,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所以想亲!不对吗?
可话出了口,却变作了有些理直气壮的主权宣示:“因为你是我媳妇啊!”
“我不是。”
安思远急了,“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你爹写的书函还在我家里供着。他是皇帝,亲口许诺过的事,不能不作数!”
他这么一急声,倒让阿渺想起了从前父皇因为选驸马之事,与阿娘之间起过的争执,想起自己曾在怎样艰难伤心的情况下、做出了顺从父皇的决定,诸般种种,令得她心情顿时暗沉起来。
“我不要做你媳妇。做你的媳妇,就得搬去风闾城住,我不要!”
安思远闻言站起身来,气冲冲转到阿渺面前,“为什么不要?不去风闾城,你还想去哪儿?”
阿渺抬头,“我要回建业。”
她要回去,要报仇……
安思远盯着阿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脑海里那句“不要做你媳妇”卷着热血直冲头顶,连耳朵都开始发红起来。
他既觉得气愤、又觉得丢脸,恍不自知地就吼了出来:
“建业城早就不是你们萧家的了!去年底你六哥就禅了位给陆元恒,如今南朝姓周、建业城姓陆,你根本回不去了!”
阿渺神情一滞,紧接着也站起了身来,“去年的事,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那我六哥呢?还有我七弟?他们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安思远气咻咻地望着阿渺,想着自己从小就知道会娶她,整个风闾城的人也知道他会娶她……从一开始他就欣赏她的勇气与天赋,不止一次地在伙伴跟前炫耀过,自己将来的媳妇比他们的都强,是能跟自己一起上战场、并肩作战的人!而且长得还美,比他们见过的任何姑娘都美!
可现在她突然说,不要做他的媳妇了……
还一脸凶巴巴地质问着他,好像是他存心欺骗了她似的……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是我要存心瞒你吗?是你五哥不许我跟你说的!”
安思远满腹的沮丧与窝囊,转过身,往地上装琴的皮囊狠踢了一脚,大步地跑出了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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