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棕色的大厅中显得有些昏暗,所有的灯光都关闭着,就连从不间断的淡淡木箱味都消失了。偌大的木制房间中只站着徐讷亭一个人,在她的面前放着一张担架,担架上趟着的人有着一头银发,在他右侧的发丝中,有一点醒目而刺眼的红色,一直从他右侧的鬓角蔓延而下,在灰色的西装马甲下有铺散开来,凝成一大片令人不安的暗红。
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任何动作,担架是几分钟前其他仆人抬进来的,他们说格瑞还是像往日那样带着他们去采购物资,起初遇到了几个抢劫的,格瑞都解决掉了,但是后来又来了些人,拿着枪,他也解决了其中几个,他本有机会离开的,但是为了救一个受伤的同事……
“为什么不直接呼叫医药保险?你们就看着他断气?为什么他还在亲自去采购东西,你们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一时间无数问题涌上她的脑海,又很快消散,她只是安静的站着,让所有人出去,等待着医疗公司的人过来,尽管她已经能够猜到结果。
她看着那张已经苍白的脸,此刻终于卸下了疲惫和忧虑,带着一种少见的平静,这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相比于父亲,格瑞笑得更少,似乎永远都紧绷着,永远都思考着什么。她依旧记得几天前她和格瑞的争论,那之后他们没怎么说过话,只有过几次短暂的眼神交流。她回忆着,那双被眼皮遮住了一般的目光中当时藏着什么:无奈,忧愁还是失望……
没过几分钟,医疗公司的人赶来,他们穿着红白制服,几人趴在担架旁边确认着伤口,一个人走到徐讷亭旁边,像是确认订单一样向她确认了一下,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点头。
“我们很抱歉我们超时了,希望您能够理解,最近有些特殊我们的资源有些调配不过来,我们会按照合同给您赔偿的。”
“即便是最高会员都是这样吗?”
“越是高级的,现在越是经常面对这样的情况。”
“嗯。”她看向别处不再说话。
过了几分钟后,那个人又站在她面前,透过制服面罩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听见他依旧职业而平淡的说着:“女士您好,这位先生现在已经处于一级物理死亡阶段,由于时间的原因,他的大脑细胞已经出现了一部分的坏死,所以我们无法保证能够完整的提取到他的记忆,可能出现某些细节缺失,时间环境错位等情况,希望您能够理解。”
她点点头,疲惫的坐到一旁,面无表情的等着他继续说。
“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将提取他的基因,然后人工培植损伤的器官,利用恢复后的记忆调节他的肌肉组织,用部分重组的方式治愈他。”
她接过了对方递上来的平板,惊醒了虹膜识别又签了字。
“我们需要告知您,由于会对所有的肌肉,器官,皮肤等组织进行精密的调整,整个过程会消耗大概5-7年的时间,我们会在12个月内完成基因的提取,届时需要您确定患者需要最后定格的修复年龄,在那之后器官会开始制造,您就不能够更改患者的年龄了。”
“由我来决定?”对方的话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在订购一辆车,而不是在治疗一个人。
“对,如果您不指定或是出现无人能够指定的情况我们将会按照治疗开始时患者的年龄来进行修复。”
她依旧只是麻木的点头。
“然后我们会根据患者身上的创口来追踪事故责任人,在调查完成后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您,和您确认后续的服务。”
“都完了吗?”
“基本就是这些了。”
“嗯,那就都交给你们了。”
“好的,微光医疗对您遭受的不幸深感遗憾,我们保证完成治愈。”
她冷冷的走了出去,像是自己是一个碍事的人,把整个大厅的让给了那些抬着特殊材质透明舱的医疗人员。走出建筑,她顺着庄园的湖泊缓缓的向前走,直到那个小小的延申出来的雨亭,静静的看着。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走进去,自从父亲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进入过这座雨亭,朱红色的木栏依旧一尘不染,湖中的几颗睡莲因为不充足的阳光安静的闭着。她坐了一会儿,拨通了武识逸的电话:
“你还好吗?”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通话陷入了将近两分钟的沉默。
“发生了什么是吗?我很抱歉给你留下了这样的烂摊子。”
“你为什么就那么确定,这是唯一的方法。”
“因为你试了很久,付出了很多努力,但是形势变得越来越糟。”
“很久……事实上只是几个月……”
“但是情况越来越糟……”
“现在情况就没有更糟吗?如果指的是抗议,**,无差别的犯罪,事情有变的任何不一样吗?”
“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什么都不告诉我?”
“因为我告诉你了就不会有后面这一切了,你一定会阻止我的。”
“你当初就没有思考过,会不会,有一种更好的方法,用更久的时间,我们一起,不必伤及如此多的无辜……来改变这个世界。还是说当你看见那些所谓的证据的那一刻就决定……”
“我一直记得我们说的要一起改变这个世界。我也思考过,最后认为公开这些是正确的,我会为我的决定负责。”
“不,你不能,已经有人在帮你承担后果了。”
“发生什么了?”
“格瑞遭到了枪击,在买东西的时候……”
“我……我很抱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你心里的痛苦,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波及到你们……”
“再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她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水面上她那双绿色的眼眸带着绝望与无边的痛苦,“当你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你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觉得即便会发生这些事情,你依旧选择做下去。”
电话那边的声音停顿了,过了良久才终于说出几个字:“我想到了。”
“嗯,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或许你当初应该告诉我的,因为即便你没有告诉我,我也会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