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目视之下,武识逸艰难的从地上搬动一块钢板,在列车的残骸中拾拣出几块圆形的零件,用脱落的胶条固定在钢板上,把刚刚发现昏迷的迪昂尼斯和被炸断了半条腿的宋柯拖到钢板上又用随手溅起来的布条将他们固定起来,拼凑出一个简陋的拖板车。
随后他又用一根胶条拴在钢板上,绕过自己的脖子,挂在自己的右肩上,拖着钢板艰难的向前走着。向前的每一步都极为沉重,只是一点点不平发动地形都几近要将他绊倒在地上,然而尽管如此,他依旧一个人不断的向前行走着。
在他走出了好几米之后,剩下的人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什么,开始站起身,仿照这武识逸的样子从地上捡起能用的材料,带着一些难以移动的伤员跟着武识逸的脚步缓缓向前走去。逐渐的他们形成了一个小型的三角形的方阵,在布满弹孔的土地上艰难的移动着。
粗糙的胶条加上沉重的重量,让武识逸右肩的痛感很快就超过了左肩,纤细的胶条几乎就像是要嵌入他的血肉一般,让他不得不每过一段时间就要把胶条从肩上取下来,换成用手拉着前进一段距离。
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并不算快,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他们像是一只在被啃烂的树叶上盲目摸索的瓢虫。远处的天际线逐渐泛白,在飘起的一点点红光中,他们能够隐约看见城市的轮廓在朝阳中的线条。随着不断前进,每个人的体力下降的越来越厉害,携带的饮用水很快就消耗殆尽,他们不得不将仅剩的水不断传递着喝。
随着气温的升高,武识逸感觉自己正在逐渐被拧干,所有的水分仿佛都在从那个巨大的伤口处向外流失。渐渐的,他的听觉也开始模糊,像是在水底听见的轮船鸣叫,有好几次水传递到他这儿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只只知道前进的机器,在不断逼近的极限边缘不停工作着。
渐渐的,他的视野中开始出现重影,充斥着色彩的图形像是打翻的颜料罐在他的眼中毫无规律的流转,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产生幻觉,但是大脑只是重复的下达继续往前的指令,即便他踏向前的每一步的知觉都在逐渐减弱,如同要缓缓飘起来一般。
他所看见的逐渐魔幻,天空时明时暗,吹起的风从身后袭来,携带着落叶不断向前,瓦解高大的城市建筑,又冲上苍穹变幻成棕黄色的鸟群,在天空中飞舞了许久之后逐渐消失在城市缝隙间露出的光芒之中。
武识逸的意识逐渐淡薄,只剩下微弱的,从双脚之下传来的凹凸不平的路感让他本能的调整着步伐。他慢慢的从队伍的最前方落到队伍的最后,同伴的声音传到他耳中也只剩下混乱的忽大忽小的声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肩上的胶条以及身后的钢板。
嘣——
视线突然变低,膝下传来了零碎的痛感,视线中的景物在模糊与清晰只见交替,有那么一瞬间他看见了很多人,看见了车站的顶棚,耳朵中听见了胜利般的欢呼,但是一切又都转瞬即逝,化为了一片黑暗,在短暂的耳鸣之后,完全归于静默。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武识逸的身边又是一片沸腾,喧闹,欢呼,他发现自己被拖着,像是刚刚拖着迪昂尼斯和宋柯的自己一样。被裹挟在人群中,不断的向前,当他旁边的人发现他醒来之后,立刻大声惊呼着:
“醒了!醒了!舰长醒了!”
很快,人群中又是一阵猛烈的欢呼声,武识逸看着周围的街道,这的确是自己大学时期呆过的城市,在某些地方还残留着不久之前战斗过的痕迹。但是现在的景象让他不禁本能的思考自己是否处于一场梦中,他看着自己的的确确消失的左手,又看着周围欢呼的人群,他侧过身问道: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此时他的嗓子依旧没有恢复过来,话语像是一口枯井中的回响。
“舰长,你们做到了,你们走了过来……我们录下了视频,全世界的人都看见了你独臂前行的样子,你真的是一位英雄,他们现在肯定不敢再来袭击我们了!”
武识逸本能的向后看了看:“我带回来的人都还好吗?他们在哪儿?”
“在后面,我们留了几个人照顾他。”
“两个人都还好吗?”
“两个人?舰长,您只带回来了一个人,他现在一切良好……”
“一个人?”
“对啊,只有一个人。”
武识逸还想再问什么,但是刚要起身的时候,就又被剧烈的疼痛压了下去,他焦急的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啊,抱歉啊,舰长,我当时没有在那儿附近。”
武识逸又看了看周围的街道:“到拓希号还有多久?为什么不搞点交通工具,这样太慢太集中了,一遇到袭击我们就都完了……”
“舰长,不用担心,我们那些视频都发出来了,你看,移民区现在到处都在抗议,很快应该还有人来支援我们。”说着他拿出手机,打开新闻,给武识逸翻看着抗议者破坏移民区内防御设施以及武器系统的新闻。
“现在带头的人是谁,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加快速度,这不是节日游行活动,只需要一发导弹……”
“但是我们已经赢了不是吗?我们打败了公司,揭穿了谎言,他们再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了,他们不能把街上抗议的所有人都杀光吧?而且很多武器设施不都被破坏了吗?”
“怎么可能毁掉所有的武器,在离我们几百公里外,还有另一艘塔式舰,那里也装备了巡航导弹,也被破坏了吗?”
“但是现在全世界人都知道了,他们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
“为什么不能?看看我的这只手臂!这个谎言是所有移民公司一起编造的,难道整个槲湾都能被道昌的抗议和媒体控制吗!”当他激动的说完这些话,他闻到了从嗓子穿了的血腥味,已经虚弱无比的他又补充道:
“我为了把你送回家而带你们来的,不是带着你们送死的,去找些车,收起你们的欢笑,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还远没有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