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办公楼, 但这里也有不少休息室,其中部分是为访客提供的,也有一些是高层办公室自带的, 是高层午睡休息的场所, 总之无论如何, 供给五人休息是绰绰有余的。
中原中也直接选了位于顶层的董事长的休息室。
进门后,月崎把身上属于怪盗的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拆下来,看向艾登, 问道:“艾登,距离我截稿还有多长时间。”
“还剩三天零六个小时二十七分。”
“时间可能会被混淆,但唯有截稿日期是永恒不变的,”月崎叹了口气,“中也,虽然看似已经过了一天,但从截稿日期推算,其实才过了不到半小时而已,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有问题——我们可能已经离开了现实,位于某个不知名异空间中了。”
月崎说罢看向中原中也, 却微微一愣。
“中也,你要出去?”
“嗯。”
中原中也点头,压低帽檐遮住了半张脸, 又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
“有些事情要去确认一下。”
他说道, 声音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气,一转头, 看向月崎的视线又蓦的柔和下来。
“虽然出了点意外, 但好像也不算坏事。”
“你看, ”他指了指艾登,又指了指墙上悬挂的钟表,“突然来到了这么一个时间流速比现实快好几倍的地方,不就意味着你有更多时间完成委托了?啊,这样想想,这个地方简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不过你要抓紧了,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能带你出去,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能利用就利用,趁着时间紊乱的时候把委托完成,才算够本。”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橘红的头发在灯光下像是跃动的火焰。
他朝月崎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我先走了。”
门扉轻轻合上,锁舌撞击门框发出轻微的声响。
月崎保持着和中原中也告别的姿势,过了几秒才缓缓放下手。
“怎么说呢,好像……”
他盯着紧闭的门,片刻后右手抚上心脏,轻轻吐出一口气,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来,“有些安心了。”
突然来到这么个地方,要说不慌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不安都被血条和小浣熊冲淡了,但是当冷静下来,意识到时间流速和现实不同时,余下的那点不安就会像海底的泡泡一样浮上来,进而给人一种踩在悬崖边缘的错觉。
然而中原中也话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不知从哪里飘过来,将悬崖团团围了一圈,低头看去白白软软一片,似乎跳下去也不怕。
“仔细想想,这个地方好像确实不错啊……”
月崎喃喃自语,忽然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所以每分每秒都要珍惜。
那就让他看看,到底是中原中也先带他出去,还是他先完成委托!
月崎原本还有些低落的情绪突然振奋起来。
他拿出了纸笔,又将之前设计的弹簧版啄木鸟召唤出来。
小小一团啄木鸟在桌上哒哒哒走着,脑袋摇摇晃晃,犹如一个不倒翁。
艾登站在台灯上,豆豆眼跟着啄木鸟的身影,忽然他一扇翅膀,带起的风刮倒了啄木鸟。
啄木鸟顿时像一个圆球滚到桌边,被月崎接住。
艾登见状放肆的嘎嘎笑了起来,又在月崎的注视下默默收了声,转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月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月崎继续研究啄木鸟。
事实上他之前也不是没想过,根据经验,在啄木鸟头颅中添加类似于汽车防震杆的结构并不算错误的设计思路。
唯一的问题是太重了,一旦加上就不能飞。
所以这个结构不能是额外添加的,最好是由原有的结构更改而来。
那么是骨骼、肌肉、神经还是眼球?
月崎挨个试了,发现要么根本不行,要么作用有限,有些有点作用,但为了抗震,哪怕是在原有的结构上稍作更改,依旧会导致体重的细微增加。
虽然不至于让啄木鸟飞不起来,但却会使它飞翔的动作变形,最后抗震能力虽然提高了,但最基础的生存能力却下降了。
所以完全不能做大幅度的修改啊……
直接用头颅中原本就有的结构会比较好,不用加宽,也不用加厚,更不用更改微观构造,可以适当的做一点变形,在原有质量不变的情况下,就能附加上抗震的作用。
——就好像便利店里兼职的员工,早上在A便利店兼职,中午只要换身衣服,就是B便利店里的员工,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身兼二职。
有时候,做设计就要像冷酷无情的资本家,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竭尽全力的压榨现有设计的潜力,将设计出的每个部分,都发挥出200%的价值。
——月崎的思绪偏了一瞬,在莫名其妙的情况下悟出了这个道理。
但很快又偏了回来。
问题来了。
就好像人坐在沙发上觉得不舒服时,会随手拿一个抱枕垫在身后一样。
在啄木鸟现有头颅的构造中,有哪一部分是可以像那个抱枕一样,拿来就能用的呢?
月崎陷入了沉思。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月崎在思索时,向来不太关注外界的发展,只专注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一时间,房间内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忽然,艾登不知看见了什么,声音中无端带上了一丝惊恐。
“月崎!”
“月崎!你看那边!”
月崎一惊,思绪抽离回来。
他循声转头,却在看清眼前场景的刹那,猛地睁大眼睛。
——紧闭的门缝下,竟然缓缓渗出了一点点的血迹。
下一刻,敲门声忽然响起。
艾登“哇”的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倒不是怕鬼,主要是眼前这个场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血浆片,总觉得一开门就会看见一个拿电锯的杀人狂。
“中也?”
月崎走到门边,半是谨慎半是担忧的问道。
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嗯”,虽然隔着门传来有些模糊,但依旧能听出是中原中也的声音。
月崎心中一紧,立刻打开了门。
“中也!”
中原中也站在门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奇怪,细细一条血线沿着他的头发滴落,在地上汇聚成小小一滩,又一点点渗进门缝中。
再顺着血线往上看——
月崎很明显的一呆。
“中也……”
月崎怀疑自己看错了,犹疑道:“你的小浣熊,好像……中弹了?”
中原中也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
**
第二天早上,仓库旁的休息区。
费奥多尔沉默的看着眼前围坐在桌边的四人,眼角直跳。
月崎从头到脚干干净净,这很正常。
但是除他之外,另外三人中——
中原中也因为瞎猜凶手没了一条命,本来只剩下两只浣熊,但是一夜过去,第二只浣熊居然身中数枪,奄奄一息,伤口流下的血不断往下淌,落到帽子上,又顺着帽檐落下,就好像下雨天不断往下滴水的伞。
琴酒也剩下了两只浣熊,第二只浣熊胸口中枪,死的很干脆,伸着舌头歪到在琴酒头顶,依稀可见有小浣熊状的灵魂飘出,伤口的血一滴一滴的落下,直接给琴酒的银发染了个挑色。
羂索的浣熊也受伤了,尾巴中弹,没死,但是两只浣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对着中原中也和琴酒头顶的浣熊嗷嗷直叫,一副被波及的可怜样——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互动。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看浣熊的情况,总感觉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很刺激的事情呢。
费奥多尔闭上眼,难得有些头疼。
“诸位,这是个侦探游戏,不是大逃杀,中弹是会没命的,三条命没了就真的死了,所以……”
他深吸一口气,微笑:“老老实实破案好吗?”
——就让他的计划顺利进行好吗?
中原中也不情愿的点头,又一指头上的浣熊,“所以可以把这个去掉吗?”一直流血好烦。
羂索和琴酒都没说话,但是闻言立刻看向费奥多尔。
在六道灼灼的视线中,费奥多尔慢悠悠拿起茶杯,浅浅啜了口水,又把茶杯放下。
“不行。”他微笑道,“浣熊替你们挡了枪,你们也应该怀抱感恩之心,几滴血而已,流就流吧。”
中原中也:“我觉得你在报复。”
费奥多尔拿出侦探自带小烟斗吸了一口,“不,我只是想让案件顺利进行而已,早点从这里滚出去,早点让我耳边清静一点。”
“好了,那么现在让我们来交换彼此的故事吧。”
于是既刺杀侦探,武力火并之后,整个案子终于走上正轨。
各自的故事线被放在桌上,彼此对照汇总后,案件的大致情形浮出水面。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围绕名为迫田大介的男人的类似于《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故事。
迫田大介是铃木财团的底层员工,同时还是一个赌徒。
两年前,他赌输后醉酒,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为了抢钱杀了羂索的“父亲”,并在清醒后,将罪名嫁祸给了路过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含冤入狱,在一个月前为了复仇越狱,乔装成职员入职铃木集团,试图杀死冤枉他的迫田大介。
与此同时,羂索得知了当年的真相,设计骗走了迫田大介的全部财产,并用这笔财产雇佣了杀手琴酒,让琴酒来杀迫田大介。
迫田大介负责仓库的修缮工作,恰逢仓库损坏需要维修,他在失去财产后,理所当然的打起了仓库内文物的主意,打算偷几件文物去卖,就在已经修好的仓库大门上动了点小手脚,造成再度损坏的假象。
他对外宣称仓库需要二度维修,实则是利用职权之便,为自己偷文物打掩护。
这个计划被时刻关注他的琴酒、中原中也和羂索得知了。
中原中也虽说是为了复仇,但此前一直是个本分的公民,不敢动刀,就给迫田大介下了延迟发作的毒药。
而琴酒则早早埋伏在仓库中,试图枪杀迫田大介。
然而就在他动手的那天夜里,由月崎扮演的怪盗邦德为了盗取诏书潜入了仓库。
因为留意到了月崎的动静,琴酒的那一枪射偏,为了不被月崎发现,琴酒和受伤的迫田大介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等月崎带着诏书离开后,琴酒才从藏身之处出来,只不过当时天快亮了,他来不及确认迫田大介的状态,就匆匆离开。
据琴酒所说,他虽然没有射中迫田大介的心脏,但是射中了大动脉,如果长时间得不到救治,迫田大介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据中原中也所说,他下的毒会在服用后的两小时发作,一旦发作,一分钟内必死。
“所以确认死者的死因非常重要,到底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还是剧毒发作而死。”
捋清楚故事线后,费奥多尔做出总结。
经验丰富的琴酒开口:“如果是失血过多而死的话,应该会有细微绵长的呻吟,如果死者有包扎的行为的话,可能还会弄出一点动静。”
同样经验丰富的中原中也补充:“如果死于剧毒,应该就只有几声短促的惨叫。”
费奥多尔点头,“那么死者藏起来后的反应就是破案的关键了,死者是普通人,多半忍不住呻/吟声,杀手的藏身地似乎离死者很远,没有听到,但是如果离死者足够近的话,肯定能听到一点动静,那么除了死者和杀手外,在案发现场的就只有……”
众人缓缓看向月崎。
月崎沉默了,他还试图在半空中扒拉了一下,然而无论是游戏面板还是浣熊血条,都没有出现。
“这下麻烦了,”费奥多尔托腮,有些苦恼的样子,“最关键的目击者偏偏是没能拿到故事线的月崎先生。”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费奥多尔又笑了起来,“我们去找藏起来的尸体吧,没准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众人来到了仓库内。
因为月崎的披风上沾到了血迹,所以死者的藏身处肯定也有血迹。
众人顺着这条线索找,很快就有了发现。
月崎碾了碾指间,确认了眼前这具一人高的彩绘盔甲上的暗红色应该不是颜料,而是氧化的鲜血。
“中也!”
月崎向中原中也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看,然后转过身,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彩绘盔甲的头盔。
然而入目之所见,却不是青白的尸体,而是一堆黏糊糊的……触手?
触手彼此缠裹在一起,形成圆球状的样子,似乎包裹在什么物体上。
月崎皱眉,犹疑片刻后,拨开了触手——
然后看见了漏壶的脸。
一只眼,火山头,大脑袋。
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人。
月崎:“……”
他沉默片刻,又把头盔盖了回去。
“中也。”
月崎转身,推着中原中也的背往外走。
“我大概是看错了,这好像是和盔甲连在一起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