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半句话,那名警官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确定没人注意到后才小心翼翼地说。竹笙云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他心中一惊,下意识攥紧了程砚的手腕。但他反应过来后,刚想松开手,程砚却出乎他意料的,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竹笙云有些愣怔,仿佛有人拿着羽毛从他心底缓缓拂过。他悄悄抬头打量着程砚,或许是他特意化了妆的缘故,程砚原本桀骜不驯的眉眼,此刻都有几分柔和。
“前面就是停尸房了,请二位做好心理准备,尸体的样貌损坏比较严重。”警官带着他们二人七拐八拐许久后,才走到一间狭小的房间。竹笙云还没有走进去,一阵阴冷的风便从脚底传来,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而紧接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随着警官打开大门传了出来。竹笙云面色一白,立刻转过身去扶住墙壁干呕了几声。程砚连忙走到他身边,一边顺着背,一边道:“你可以先回车里……”
“不,我缓缓就可以了。”竹笙云直起身,擦去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抿着唇看着房间里那裹着白布的人体。
“医院昨天抢救无效后就将尸体交给我们了,也是经由程先生你同意了。”警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竹笙云,他早有耳闻近期H国有个富豪来当地结婚,对象还是个男人。他原本嗤之以鼻,但刚才第一眼时,就不得不承认这个长发男人的确美的勾人心魄。
不过,再好看也是个花瓶,连自己丈夫遗体的解剖权都在别人手里。想到这里,警官看向竹笙云的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怜悯与不屑。
“解剖的结果以及医院方给出的证明显示,这位先生是由于头部撞击导致的大量出血。”警官在程砚的示意下,缓缓揭开了白布,露出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他的头颅几乎被撞碎了,脸上都是玻璃划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如果不是DNA,他们都无法确定这就是程华。
竹笙云的瞳孔骤然缩紧,他猛然攥紧了程砚的手臂。而下一刻,他的脑袋就被一只大手轻轻转向了程砚的怀里,他身上的大地香水莫名地让人安心,随着程砚开口,他的胸腔隐隐震颤:“是人为的吗?”
“不是,我们检查过了,这位先生驾驶的汽车没有任何问题,监控也显示是那辆装满人体器/官的冷藏车因为逆行加车速过快,撞翻了正常驾驶的这位先生。”警官摇摇头道。
竹笙云抿着唇,在内心呼唤着系统,可系统却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宿主,程华的死亡原因并不是这个,应当是由外界其他力量的干扰,才会导致车辆失控。】
【宿主,我怀疑程砚是幕后主使。】
闻言,竹笙云下意识攥紧了手,但他还挽着程砚的手臂。察觉到他的不安,程砚还低声询问着:“不舒服吗?”他眉眼温柔,少了昨日的攻击性。可一想到他可能是个杀人凶手,竹笙云只觉得呼吸一窒,他勉强扯着嘴角笑道:“没……没有。”但手上却下意识松开了程砚。
程砚挑了挑眉,这个小羔羊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差点就把“我怀疑你”写在了脸上。他难道就这么不可信任吗?程砚心中不悦,顿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刚想逗逗竹笙云时,警官却开口了:“由于涉及到疑似人体器/官买卖案件,警方希望封锁消息,不知二位……”
“正有此意,也请警官不要公布我哥哥的死亡信息,如果有人打听,也请糊弄过去。”程砚抬起头微微一笑,仿佛一只收敛了锋芒的狐狸,可细微之处仍透露着狡黠。
A市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竹笙云和程砚从警局出来后就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炎热的温度被海风吹散了不少,而这风还隐隐有着越变越大的趋势,挟裹着雨滴砸在过往的行人身上,刚从停尸房出来的竹笙云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外套忽然盖在了他身上,驱散了不少的寒意。竹笙云看着程砚低垂着头,表情认真的将外套披在了他肩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将竹笙云视若珍宝。周遭的雨声似乎在那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唯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竹笙云忍不住抬眼看着程砚,心跳在慢慢加快,他忍不住捂着心口。
可余光间,一道反光忽地闪了一下,那是记者的镜头。
氛围在这一刻全部破碎,雨声骤然闯入耳中。竹笙云抿着唇,缓缓放下了手,低着头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他眼底的自嘲,他回答着程砚道:“好的。”
远处的天际传来闷闷的雷声,风声也更加猛烈,路边的树都被吹得几乎连根拔起。竹笙云转头看了眼警局里的人山人海,放弃了进去躲雨的念头,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躲进警局的走廊中。
雨下得更加密集了,几乎形成了雨帘。竹笙云有些焦急地在走廊中踱步,时不时看着警局门口,期待着程砚的车快些出现。蓦地,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警局对面。
那个人身形高挑,与程砚不相上下。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戴着一个鸭舌帽遮住了脸庞。可当他抬头看向竹笙云的一瞬间,竹笙云的呼吸骤然屏住。
那一双桃花眼与程砚有八分相似,可他眼中全是沉稳淡然,全无程砚半分的狂妄。他与竹笙云对视上的那一刻,又仿佛那么深情。
程华!
竹笙云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名字,他几乎是立马就冲进了雨中,磅礴的大雨在顷刻间就将他淋湿。可那个人早就借着奔跑躲雨的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刚才只是竹笙云的错觉。
冰冷刺骨的雨水模糊了竹笙云的视线,他焦灼地四处寻找着,可哪里还能再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忽然,他察觉出身后有人靠近,竹笙云猛然转过身去,眼睛中还满含着希冀,可下一瞬他就被人大力拽进怀中,程砚恼怒地质问声响起:“你是白痴吗?跑到雨里面做什么?”
他的不爽在看到竹笙云暗淡下去的目光后顿时戛然而止,程砚诧异地看着眼中藏不住失望的竹笙云,语气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几分:“你怎么了?”“没什么。”竹笙云撇过头去,闷闷地回答道。
直到回酒店后,竹笙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就连程砚让他洗澡,都像个木偶一样,乖巧安静地照做。
“系统,你说程华会不会没死?”竹笙云将自己埋进温暖的水中,只露出一个脑袋趴在浴池边缘。
【按道理讲,不会。】系统沉默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地说,但竹笙云敏锐的察觉出它的用词:“按道理?”
【哎呀,宿主,毕竟我们是内测嘛,游戏有BUG很正常的啦!】系统心虚的说,试图蒙混过关,【作为内测玩家,找出游戏BUG也是您的任务之一哦,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做出额外奖励的。】
【但一般来说,主角生命特征应该不会监测出错才是。】系统小声地嘀咕着。但竹笙云却满怀期望道:“如果程华没死,那我是不是可以采用原来的通关条件?”
那个可比现在的条件看上去容易多了。
【当然可以,宿主。】
竹笙云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心情再度雀跃了起来。他像是想到什么,又不经意的提问着:“那原本的故事线是什么呢?”
【按照原来的剧情,应该是程华将股份转给您后,退出程氏和宿主您过好婚后甜宠剧本才对。】
“退出程氏?”竹笙云穿衣的动作一顿,不解地问道。
【程氏本来就是程砚母亲创造,程华是程父的私生子,他心怀愧疚所以主动退出,给您的股份也是他和程砚博弈协商的结果,代价就是他彻底退出程氏。】系统的语气极为理所当然,竹笙云的眉毛却狠狠拧了起来。
“谁写的剧本?三观不正。”竹笙云小声嘟囔着,“私生子的身份给主角?怎么想的?”
“午饭准备好了。”磨砂玻璃门前忽然折射出程砚的身影,他轻轻叩了叩门,等了约莫一分钟,竹笙云才擦着头发出来。沐浴后的竹笙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白嫩的皮肤因为热水的缘故透着一层粉色。散落的长发滴着水滴,沿着锁骨滑向了睡衣里,浸湿了白色的布料。
“把头发吹干。”程砚看着竹笙云湿着头发,就要坐到餐桌前,忍不住提醒道,“当心感冒。”
竹笙云刚拿起的筷子,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了回去。他小声嘟囔着,但又不敢反抗程砚,只能盘腿坐在沙发上拿起吹风机直接开着最高档,怼着脑袋吹。柔顺的长发顿时变得乱七八糟,而竹笙云还粗暴地用浴巾拧着头发。
程砚叹了口气,忍不住上前接过竹笙云手中的吹风机。竹笙云茫然地抬起头,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温热的风徐徐地吹拂着发丝,程砚垂眸用手轻轻梳着竹笙云的长发,时不时触碰着他软嫩的脸颊。
竹笙云乖巧地坐着,半晌后才轻声道:“你没少给女朋友吹过吧?”但下一秒他的脸颊就被程砚不轻不重的捏着,“疼!”竹笙云连忙推开程砚的手,正如程砚所料,一双蓝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白嫩的脸颊留下了鲜明的红痕。
“想不到嫂嫂很关心我的情感问题啊。”程砚关掉吹风机,利落地为竹笙云挽起长发。他目光中满是戏谑,恶意地说:“不如,嫂嫂你改嫁给我如何?”
小羔羊顿时惊得像弹簧一样蹦起来,他手忙脚乱地爬到了沙发另一边,戒备的看着程砚:“你……你哥哥尸骨未寒!”但话一出口,竹笙云便觉得不妥。自从知道程华的身份后,他心中的天平其实莫名倾向了程砚,于情于理都不该拿这个去刺痛程砚。
他咬着唇,有些心虚地看着程砚,但对方却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嗤笑着:“看把你吓的,外面想嫁给我的人多的是。”
“吹头发而已,你难道没有给你母亲吹过头发,哄她开心?”程砚状似不经意的走到餐桌前,故作绅士地拉开了椅子看向竹笙云,“长嫂如母,孝顺你应该的。”
竹笙云脸上神情变了又变,他就不该同情这个混不吝的家伙!竹笙云磨了磨牙,气呼呼的自己拽开了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埋头不看程砚。
但对方却像是看到了小孩赌气,又是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
竹笙云深吸一口气,反复告诫着自己不要和小了七岁的小孩计较。他抬头刚准备打断程砚略显猖狂的笑声,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