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珞发现,Unh的视线不光带有温度,还有故事。
透过帽檐下的瞳孔,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虽然嘴上说的是“负心女”。
倒是没感觉明显的厌恶和伤心。
“您喜欢她啊?”周南珞问。
Unh看着她:“我怎么会喜欢负心女?”
“……”
“她有什么需要我喜欢的。”
“……”
周南珞懂了:“她肯定做了伤害你的事吧。”
Unh沉默了一会儿,帽檐下的好看眸子微敛,藏下情绪。
“那个时候,她上学,我没有。但我们约好一起去同一个城市。”
周南珞:“这样听起来,你们是两情相悦?”
“……”
“相悦什么?”Unh目光荒唐,“周编辑可别乱用词汇,要真两情相悦,我们现在会在这儿谈?”
“……”
他的情绪向上提了那么一丢丢,又很快压制了下来。
周南珞的内心更确定了。
“那后来呢,她是不是没去了?”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Unh说:“她把我忘了。”
“?”她彻底愣了一下,怀疑自己脑子不太够,“这是什么意思?”
“巧了呢,”他阴阳怪气,“我也想问她是什么意思。”
Unh的身体,从慵懒依靠的姿势变成了微微前倾,双手交叠在胸前,冷恻恻地看着她。
“我也想问,明明我们约好了去一个地方,我以为我们的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密,但也不算差。我因为家庭的关系去了一次国外,回来后,她就不认识我了。”
“……大概,去了多长时间?”
“一个半月?45天,1080小时,每分每秒我都很想她。”unh说,“但我回来后,她不仅拒绝了我的喜欢,还忘记了我这个人。她不仅忘记了我这个人,她还找到了新欢。”
“……”
周南珞张了张唇,心想这真是一个非常经典的渣女踹人情节。
在她的脑海里,已经能想象出一个女人移情别恋,趁着旧情人出国的空档,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新欢。
高手啊!
忽然觉得面前一直等待的人有几分可怜,适时地安慰了一下:“您那时还没成名吧,如果她知道您现在这么厉害,肯定很后悔。”
“我看她倒是没有后悔。”unh冷笑一声,“过得相当愉悦自由。”
周南珞敏锐地捉住:“……你们见过面了?”
Unh:“嗯。”
“……那您,”周南珞慢吞吞地问,“没有问她原因吗?”
“我已经知道原因了。”
原因也没什么可问的,无非就是她之前想到的那么几个:“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unh看着她,缓慢吐出两个字:“报复。”
“……”
“我要报复她。”
周南珞实在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好的。”
“你笑什么?”对面的声音略微不满。
她并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
怎么说呢。
就像一个人装出一副不染尘世的谪仙模样,却因为俗事而做了人生的选择。又因为俗事,说出“报复”这个意外的决定。
这样的反差,还挺有意思。
且可信度待斟酌。
但此时此刻没有多余时间让她多想,unh只给了她两个小时。
“感谢您愿意分享《怪癖》的背景。我想背景通过《占运》公布后,一定会在绘画界获得重大的反响,许多解读专家会推翻自己的想法,也有许多人会获得新的想法。”她说,“下一个问题吧,unh老师。”
“……”
Unh无言地压下了嘴角。
她回到原本的采访中。
“创作曾经的画作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没有固定的心情。”
“心中沉静多一点,还是寂寥多一点。”
“都不多。”
“……”
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敷衍。
Unh顿了顿,补充道:“开心多一点。”
“但我看了您曾经的好几幅画作,不单单有开心的情绪。还有……”周南珞也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但聊到这里,还是想要证实自己的想法。
“还有什么?”
“还有愤懑。”
“……”
“以及窒息。”
她惴惴地抿了一下下唇。
其实还有话没说完。
愤怒又暴躁。
却无计可施。
像被一层沙掩埋,窒息而疯狂,等待重见光明的那一刻。
才能爆发。
这种感觉,和《怪癖》这张画异曲同工,又完全不相同。
如果说《怪癖》是为了“等待”而被留下的珍宝,那其他的画作就是因为“泄愤”而被抛弃的弃婴。
这应当又藏有另外的背景了。
周南珞直觉与unh从小的经历有关。
正想着,耳边传来unh沙哑的嗓音:“是。”
“会想到一些东西,所以情绪无法控制。”
没想到对方会自己撕开一条口子,周南珞顺着往里钻:“……会想到什么呢?”
“这就无可奉告了。”
“……”
后面的采访进行得非常快。
不知不觉间,光霞破出云层,为天边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
最后一个问题,不是采访的正式内容,单纯只是她想问。
“老师为什么会答应我们杂志的采访?”
“嗯?”unh抬了抬帽檐,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大的原因。”
“你们公司最近的新闻,还挺有意思的。”
周南珞愣了一下,想到了人渣主编。
艺术家消息还挺快。
“这样。”她公事公办开口,“让您见笑了。”
这种事情多少会留下点儿不好的印象,想到日后可能会继续合作——虽然这种事按照unh的性格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呢,人总有要点儿梦想。
周南珞补充道:“我们公司处理得很快,新主编很快就会上任。”
“哦?”
“新主编是个厉害人物,”她回忆着之前在网页上扫过的人物简介,没什么感情吹了一会儿彩虹屁,最后收尾,“而且这次的举报,就是我们徐主编的正义之举!”
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明显凝滞。
“你说谁的正义之举?”
“徐主编?”周南珞说,“好像叫,徐源。”
不知从哪里吹进的穿堂风,惹冷了室内的温度,她心中莫名咯噔了一下,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有什么问题?
徐主编和unh有过节?
周南珞抬眸,撞上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瞳孔。
一瞬间就被拽入深渊。
“我——”
Unh站了起来,嘴角发生轻嗤。
“挺好的……你们徐主编……”他轻轻吸着气,“周编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恭喜贵公司喜得良才。”
周南珞:“……”
他这句话,看似夸奖。
莫名给她一种看到他曾经那些作品的错觉——
薄薄的愤怒,又无处可施。
他猛地朝楼上走去。
黑衣灰帽的人背对她,脊梁透着沉哀。
很快,楼上传来“砰”的一声。
这是?
回房间了???
周南珞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犹豫地拿出手机,周南珞给小安发了个消息,说这边差不多结束了。
她决定等个五分钟。
结果不到五分钟,楼上又传来开门声。
于此同时,小安从大门口推着餐车而进。
Unh站在二层,双臂交叠在扶手上,沙哑的声音穿透空气:“周编辑吃个早餐?”
周南珞看了看餐车:“……谢谢您的好意,我可以回去再吃。”
采访结束。
现在才到平时起床的时间,她请了半天的假,更想回去补觉。
“周编辑尝尝吧。”小安说,“所有的餐点,都是老师特意让我安排。”
“……”
和unh共进早餐,这机会也挺难得。
秉持着要看看艺术家的早餐是不是也这么艺术,她坐上了餐桌。
也没多艺术。
都很普通。
但桌上的餐食居然都是她喜欢的。
尤其是最后端上的慕斯蛋糕,奶油化在嘴里,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对沉默的人说:“这是Blue Eye那家吧。”
Unh手持刀叉,在左手指骨灵活地转了一圈。
她此刻发现,他竟然是左撇子。
灰色帽檐几乎遮住整张脸。
好半晌,他才开口:“有什么问题?”
“我从小酒量就很差。”周南珞说,“但又很喜欢酒的味道。”
这个爱好奇怪,也折磨人。
小时候还偷偷喝过酒,别人是一杯倒,她是一口倒。喝完就发癫,发完癫就昏倒,然后被她爸打得半死。
“只有这家蛋糕的代酒精味,吃起来最正宗。”
所以这家店,是她爸为了满足她磨人的爱好。
聘请糕点师,特意开的。
她眯着眼,满足地挖了一大口:“我特别喜欢。”
“哦。”刀叉重新回到他手中,unh淡声道,“喜欢就多吃点。”
周南珞不是客气的人。
一口气吃了两大个。
甚至还挺幸运自己没在刚才选择离开。
却万万没想到,伴随着吃饱喝足,一阵熟悉的后劲儿漫上大脑。
“周编辑?”
对面传来漂浮不定的声音,“你怎么了?”
“没——”周南珞很轻地皱了下眉头。闷着站起来,蓦地,头晕目眩,双腿差点没站稳。
缓慢地意识到不太对。
下一秒。
胳膊被一双手扶了一下,同时,那双手轻轻向自己的方向一扯,天旋地转间,倒在一个坚硬的胸膛上。
“周编辑。”
耳侧声线由远及近,最后落在耳侧:“你怎么回事。”
“往我身上倒。”